很狗腿地报告了她们所在的地址后,钟凌终于有了一些把安瞳卖掉的愧疚感,做贼心虚的她想要补偿一下,于是就不停地给安瞳夹菜。
“这个番茄鱼很好吃的。”
“你爱吃茶树菇么?来,多吃点。”
……
面前的盘子迅速盛满了来自钟凌的“爱心餐”,安瞳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是什么给了对方她很能吃的错觉呢?不过她向来不擅于拒绝别人,尤其是别人的善意,所以她只能埋着头安心地消化钟凌的“关爱”。
由于她自始至终都在专心致志地解决面前的“小山”,以至于何莫廷进门的时候都没有察觉,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往里坐一下。”
她这才震惊地抬起头,“何总,你怎么来了?”
何莫廷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似笑非笑地看了钟凌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钟凌没告诉你吗,她也约了我。”
啧啧,谁约你了,他就是来拆她台的吧?还好钟小姐处变不惊,迅速找好了借口,“上午给你打电话不是说没有时间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这才把瞳瞳叫出来吃饭的。”钟凌忙撇清自己,我可没有用你去讨表哥的欢心哦,我真的没有。
哦,原来是钟凌约重复了,安瞳这么想着,很自然地往里挪了一个位置给他。何莫廷坐下后又点了几个菜,三个人开始沉默地吃着饭。
看着对面安静吃着饭的二人,钟凌开始后悔把他叫来了,这个气氛简直不能更尴尬了好吗?刚才他没来的时候,小瞳还没有这么沉默呢,好歹还能说句话什么的,这下简直都要变成哑巴新娘了。
正在钟凌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时,她看到对面,她那位向来只管自己开心不管别人死活的表哥,剥了一只虾放在了安瞳的盘子里。
钟凌抬头,钟凌懵逼,钟凌凌乱ing……
何莫廷一边摘掉了一次性手套,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对面,钟凌立刻低头,假装很专心地吃饭,内心却像火山爆发一样翻腾。
天哪天哪!是我瞎了么?何莫廷居然给人剥虾?!表哥给一个女人剥虾?!谈个恋爱他居然就转性了,不对,他们还没开始谈恋爱呢。而且,安瞳很淡定地吃了,吃了……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
殊不知,已经和何莫廷一起吃了快一个月午饭的安瞳,不光吃过何莫廷剥的虾,人家还吃过何莫廷剥的螃蟹,何莫廷烤的肉,何莫廷剔过刺的鱼肉……虽然一开始她也是极力拒绝的,但是拒绝的次数多了,人家还是照剥不误,饶是安瞳意志力再强,也被何莫廷磨光了。
所以乔玉琪对何莫廷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老奸巨滑,把人家的吃饭自理能力都快剥夺了。
这家餐厅算是F大附近最受欢迎的,以做鱼为主,平时也基本都是满座,加之今天是周末,店里的服务几乎要忙得脚不沾地了。如此繁忙的后果就是,一名服务生端着一大盆酸菜鱼经过安瞳这一桌时,由于地上撒了一点水渍,他脚滑了一下。
然后那一盆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鱼汤,就这么泼洒了出来,直直地冲着安瞳的方向去了。何莫廷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他转身扑在了安瞳身上护住她,却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热汤之下。
“嘶——”整个后背被鱼汤浸透的那一瞬间,即使他是何莫廷,即使他再怎么不怕疼,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护在身下的安瞳刚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战栗,一定,很疼很疼吧。
“表哥!你怎么样?”钟凌担心地大喊。
“不要大惊小怪,不是很严重。”何莫廷试图安慰钟凌,只是那怎么也掩藏不住的些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慌乱过后,安瞳动作很轻地从他的怀中挣脱,然后急忙起身去查看他后背的伤势。她和钟凌一起小心翼翼地帮他把粘在身上的衬衫脱了下来,何莫廷的后背已是一片通红,甚至还有烫出来的小水泡。
看到这一幕,安瞳眼眶一红,却还强忍着没有哭,她抬起头来严肃地盯着他,“怎么不严重?都烫红了!必须马上去医院。”安瞳的脾气一向很好,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次发火。
他第一次听到她这样不容反驳的语气,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有些强势的样子,她这样,都是因为担心他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这次伤得其实还挺值的。如果安瞳直到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的话,估计会直接赌气扔下他不管了。
犯了错的服务生已经吓呆了,不停地鞠躬,说着对不起,连老板都惊动了,一直在一旁训斥着他,说要怎么怎么赔偿他们。
“别说没用的了,我们现在要先去医院,其他事之后再说。”安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她现在心里除了担心就是烦躁,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
何莫廷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手心,示意她放心,然后转头对钟凌说:“开你的车送我们去医院,我暂时开不了车。”
“哦,哦好。”已经被吓呆了的钟凌忙拿着车钥匙出去开车。
“医生,我哥的伤严重吗?”钟凌一脸焦急地询问着医生。
那位有些上了年纪的医生仔细检查了何莫廷的后背,开始拿着棉签给他上药,“还好,不是很严重,只要每天按时上药,注意保养,一周就能痊愈。”
其实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不过烫伤药里还有一些刺激性成分,所以上药的时候何莫廷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
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安瞳忍不住又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从方才在餐厅到现在,她都没有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她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了。
“谢谢医生,我知道了。”何莫廷朝安瞳笑了笑,示意他还好。
“光知道了不行,得保证做到!烫伤可大可小,不注意很容易感染的!”那医生一本正经地叮嘱着他,“回去一定记得让你这小女朋友按时给你上药啊。”他虽没有指名道姓,眼睛却看向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女朋友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被这样一打趣,安瞳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有些慌神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可他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她只觉得那人像是故意的,丝毫不给她挣脱的余地。何莫廷凝视那个红了脸欲开口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人,眼底溢出笑意,“嗯,记住了。
钟凌看安瞳一直低着头自责,正想着要不要让人家单独相处一会儿,“钟凌,你去取下药。”得,正主已经开始赶人了。
“好,我去取药,瞳瞳,我哥交给你喽。”钟凌指了指自家表哥,做了个鬼脸,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还好何莫廷有在车里备一套衣服的习惯,不至于让他现在真’空穿着西装外套。钟凌走后,他让安瞳先去病房外的长椅上等他,然后问医生借了内间换衣服。若是平常,他可能会借口说行动不便让安瞳去帮他,趁机逗她一下。
可今天不行,他不介意在其他受伤的时候博取一下同情心,可他不想看到她内疚,仅仅是方才她强忍住不哭的样子,就已经刺痛他的心了。
“怎么了?一直不说话。”等何莫廷穿好衣服出来,只看到安瞳一个人垂着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坐在了她身边,捏了捏她的手背。
她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哭过了一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伤的。”
“乱想什么呢,我是男人,当时那种情况我怎么可能让你受伤呢?”何莫廷强迫她抬起脸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揽住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狭长的走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病人,有家属,有医生护士,喧喧嚷嚷,她却觉得此刻的世界很静,静到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身上沾染了烫伤膏的味道,很淡,像是某种中草药,让她莫名得安心。
她想,她大概知道了,知道困扰了她那么久的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
它原本只是一只幼虫,桎梏于暗无天日的蚕茧之中,后来它慢慢长大,逐渐脱离幼虫的形态,它的那个茧,也不再像当初那么严丝合缝。现在茧破了,它飞了出来,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种美丽的带着翅膀的生物,它说,它名为喜欢。
原来,她是喜欢何莫廷的。
因为喜欢,所以在他面前出糗会无地自容;因为喜欢,所以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他;因为喜欢,所以她骗了纪言,骗他说她会离他远一点;因为喜欢,所以每次他靠近的时候,她的心才会跳得那么快;因为喜欢,所以她记住了他身上的味道,所以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所以她当时才会吃醋……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何莫廷。
第一次在桌下捉到她的样子,他说要许他一个要求的样子,伸手帮她摘下口罩的样子,陪她在医院一起打点滴的样子,帮她剥虾的样子,把她压在墙上看着她的样子,帮她摆脱邵师兄的样子,问她是不是吃醋了的样子,将她护在身下的样子,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捉弄她的样子,温柔地看着她的样子……
一个又一个何莫廷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原来,他在她心里留下过这么多的痕迹,一点一点地占据了那么大的地方。
安瞳明白了,同时也害怕了,她害怕未知。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很远,家庭、年龄、阅历、能力,无论哪一方面,都很远。他对她那么好,会是有一点喜欢她吗,还是因为她是何教授的学生?
如果是她自己想太多呢,如果自己误会了呢,那他们之间是不是连如今的关系都维持不了了?
何莫廷并不知道,只这短短的几分钟,他身旁的人已经搞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以及,重新缩回了壳子里。
等钟凌取好药回来的时候,何莫廷背上的伤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他伸手想要把药接过去,钟凌却跳过了他直接给了安瞳,“瞳瞳,给我表哥上药的艰苦任务就拜托你啦,他这个人啊,一旦开始工作就连身体都不顾了,你可要好好监督他哦。”
安瞳盯着手里的药,“何总是因为我受伤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伤的。”
那我就放心啦,又给你们制造了相处机会,表哥,不要说我不爱你哦。
晚上,何莫廷回到家后,脱下衣服看了看镜子中自己红肿的后背,还好,被烫到的不是她,她那么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