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教室走廊的时候,琪年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领头的那个女生一眼,示意她闭嘴,却仍制止不了背后相继传来刺耳的高分贝笑声。
等走到了没有什么人的地方,筱红蹲下身子,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呜咽起来。
“长得不好看的人……就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嘛……”
看着筱红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迅速地掉落在水泥地上,琪年感到一阵心酸,刚俯下身子,想要去安慰,却意外地被她一把甩开手。
“根本不需要你的可怜……每次我们走在一起,所有人的眼光全部都会落在你身上……成绩优异,长得漂亮,又听话,就算你丝毫不在意,暗恋你的人,通过我递情书的,从来都不少……
班上的老师,甚至是我爸爸都十分喜欢你。,所有人都喜欢你……甚至……有几次在学校我听到她们说,长得好看的人身边,还真是需要丑女的衬托才显得更加耀眼啊……所以在你心里,一直有我这样一个陪衬在你身边,这种感觉很暗爽吧……”
“筱红……你在说什么……在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做了我最知心的好朋友,你知道我性格孤僻,也不爱说话,在家你们对我很好,我一直都很感恩……我……”
琪年说着一时语塞,想用手去拉几乎已经半坐在地上的筱红,却遭到了对方更加强烈的反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林默找过你,通过你拒绝了我,还退还了我所有的信……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说,我有今天的难堪,大部分都要归功于你……以后请你彻底离我远点,还有别忘了,那到底是我家……”
筱红说完这番言辞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琪年的脸色彻底地暗了下来,整个人愣在那里,犹如遭到一记闷棍。
对呀。那到底是筱红的家。
而自己的家,早已彻底消失不见了吧。
以后的几天里,她好几次想要开口解释,都被筱红毫不留情地忽视了。
她们,似乎同时成为了班上最孤独的两个人。
不再一起吃饭,一起出操,一起讨论作业。甚至就连放学后,都很有默契地,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和筱红相互闷声沉默的日子里,她时常会听见风吹过树梢,发出的阵阵婆娑声。变黄堆积的落叶,脚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这些琐碎的变化,原本并不易令人察觉的点滴,却成了琪年精神世界里的常驻。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对周遭敏感变化的接收,细腻深邃,最终汇成各种大大小小泊泊而出的情绪,沉淀出一份再不愿轻易显露内里的外表。
她开始在晚自习的时段,从偶然间突发奇想地逃课,到形成堂而皇之的习惯。
起初喜欢漫无目地走在学校操场上,黑暗成了很好的掩体,累了就随性地躺在草坪里休息。
回想幼年时期,从最开始拉着小跟班一起逃离幼儿园,到后来找到家里铁门的钥匙后,常常在小区附近和几个调皮的男孩子一起玩闹。
琪年骨子里不受束缚的天性,好像再次漫无声息地伸展开来。
学校操场上的一侧,有一架大大的木质楼梯,立在那里似乎很久了,在经历风吹日晒后,有些地方木皮的颜色已经有些脱落,踏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喜欢用力抓住带锈的把杆,让上半身接近倒挂着的状态,这样血迅速倒流溢上头顶的那一刻,能够带来几秒的眩晕与失重感。
在第一节晚自习的课间,琪年照例来到操场上。跑了一会步后,她坐在木质楼梯上,把身子缩成一团,望着远处发呆,对上课铃声的响起也是置若罔闻。
放眼望去这天依旧是空荡昏暗的操场,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道不断用力奔跑着的身影,她看着这道黑色身影,围着操场一圈又一圈机械性地重复着。
渐渐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到后来黑色身影竟一头栽倒在不远处的草坪里,好半天都没了动静。
琪年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跳下楼梯,走了过去,正准备开口询问。
那道黑色身影却突然间直直地坐了起来。
两个人对视着定睛一看,一瞬间,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林默……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了……操场是你家开的……”
林默坐在草地上,正半仰着头斜眼看她,略带挑衅的语气,满脸桀骜不驯的神情,跟着汗水一起流露的愈发淋漓尽致。
“好……再见……”
说实话,琪年其实一点也不想招惹这个奇怪的家伙,想到上次筱红的情书突然间被不断传播开的事,内心不由得又多了几份反感,皱着眉头说完这句话,转身刚准备离开,却被林默一把叫住。
“诶……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叫诶,我叫苏琪年……”
“苏琪年,我有话跟你说……筱红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她意外地停下脚步,回过头重新打量着已经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对于林默分外真挚的眼神和突如其来扭转的话风,隐约感到有些吃惊,但随即很快镇定下来。
“对于一个,把女生的喜欢当做长脸的资本,到处炫耀张扬的人,有什么资格道歉,这些话,你还是亲自对筱红说吧……”
“那个……所有的信在委托你,全部还给筱红之后,我又收到了几封,放在座位里没拆,班上调换座位的那天……
家里有点事,我请了一天假,等回到学校,信不见了,也被传开了……后来听到那些不实的言论,我也很抱歉。。”
琪年的确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这般凑巧,至少她一直认为是林默刻意大张旗鼓地声张,才会有了后来所有对于筱红的流言蜚语,嘲讽伤害。
她听到这里,心里对林默的敌意也顿时消失了大半,只是嘴上却依旧倔强着不肯松口。
“终究也是由你引起的……到现在为止,对筱红的言论伤害并没有消失……抱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如果我有办法让那些不好彻底消失……我们就是朋友了……”
林默并不打算继续辩解琪年的话里的指向与偏颇,只是眯着眼睛,盯着面无表情的她,在说出接下来的言语时,脸上带着些许自信而又邪魅的微笑。
“等你做到了再说……”
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后,琪年兀自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在确定林默没有跟上来之后,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林默的眼神中,隐藏着的某种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让琪年感到压抑,却好像有所共鸣。最后只得迫不及待地彻底远离。
内心的焦躁,是对现实的一切,不安的体现。
以无数设想为启抵,呈放射状的感情,像是同时揉进了不同颜色的半透明光线。
氲散。切割。然后释放。在愈发变得清晰锋利的光感中,暴露出空气中原本安然存在的尘粒。
充满了意欲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