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通过后。
Van的语气平静淡然,却不失温和。
他正努力地在克制住自己的所有情绪。
琪年走向一边,远远地看着。
这个男人侧面凸显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浓密的睫毛,直接昂然地垂直生长着,挂在眼帘,像极了一道黯然失色的伤。
失去Yency的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害怕感情的动物,早已习惯身上裹着厚重的壳,卷着坚硬的刺,试着单纯地用物质来兑换着,所有关于感情的一切。直到游刃有余。
等到挂断电话,Van始终背对着琪年,她小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也看见了他眼中不住掉落的泪水。
Van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说:“Recca……所谓的自尊心,在感情里才更像可耻的自私……我认为我那么爱她,却一直不肯好好对她说出,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真正打算离别的人,早已风轻云淡地走了……郑重其事告别的人,才更需要去挽回……你并却没有挽回……”
“Recca……她现在已经有了孩子,快1个月了……我真的很希望她幸福下去。一切释然就好……”
阳光之中,她看着他不能言说的痛苦直落下坠,过程缓慢而清晰,闭上双眼,耳边的呼啸声,不断地埋没着心的呼吸。
感情里,两个人最终都分外倔强地错过了。
仅剩的理性,用来做最后的完结,不去触碰感性的崩塌。
也希望所有的痛苦,它终会盛开成一份别样明艳的幸福。
人在难言里,匿着的最大的隐忍。
会让你无法勘破其中的美好与伤害。
总有人,讽刺并告诫自己远离无限的真相。
习惯迷恋谎言带来的温馨与美丽,包裹在自己臆造生成的安全世界里,主观地接受想要接受的部分,排斥并改造着不愿接受的部分。
哪怕有时真相代表着的不是残酷与丑陋,哪怕真相有着更接近美好本质的曼妙。
可是,倘若真的能够彻底分辨,又怎么有诸多爱恨情仇,悲欢离合。
我们。总是一直活在谎言中,也活在真相里。
灼热的阳光,随着逐渐升高的温度,投射着带刺的惬意。
她和Van缓慢行进至,一座古镇。
法国的建筑遗迹曾饱受着战火的纷扰。
从正义的内部革命,错综复杂的宗教战争,到大规模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它们轮番削刻,大刀阔斧地施以重击,逐渐摧毁着整个国家的面貌。
而普罗旺斯的美丽,也许是它所象征着的自由与纯粹,触动了人性的最后的善意。这一带的周围的城镇,是唯一相对完整的古建筑群。一直延续至今,得以保留。
他们一路逆行,选择了一条与来时截然不同的路,准备重返阿尔勒小镇。街上拥挤,嘈杂的热闹人群,相互攀谈着,喧嚣着。
沿途的旅店,毫无例外地全部客满。
直到找到一家,街道最拐角处的小旅店。
门外摆着明媚艳丽的红色花束,古典红色的木质大门镂刻着精致的纹路。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窗,带着刺眼的亮意,充满温暖的色调。
仅剩的一间房里,也只有一张舒适柔软的大床,适合身心疲惫的人。他们之间,存在过片刻的对视。
Van很自然地躺在了沙发上,稍作休息。
她在床边放下行李,把自己裹在纯白色的被褥里,很快也小睡了过去。
晚上一同来到街边露天的小咖啡馆用餐。这里有咖啡的熏香,清冽的红酒,一些风味独特的奶酪小吃,也让人很是享受。
在微凉的夜里,她低头轻轻啜了一口浅绿色的酒,闻着咖啡的醇厚,看着坐在对面的Van,恍若初见。
Van的神色有些落然,他在一张印有紫色薰衣草的餐巾纸上,认真地写下了自己在巴黎的工作地址与号码。
附着一个精美的小首饰盒中,郑重其事地递给她。
他说,Recca总感觉我们离别在即。
请一定要好好留下它,也记得联系我。这是我给自己的希冀。
她微笑着打开盒子,拿出其中宝蓝色的坠链,像拣出一条带刺的藤蔓,归还给他。
却又在另一张餐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
“Recca,我们以后是否还会再见面……也能够像现在这样,是快乐,自由的……”
Van喝酒后,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而她始终只是微笑着。
等他们回到旅馆,已是半夜。
Van有些醉了,反而是她分外清醒着,小心地把他扶到了床上。
他接过她递来的热水时,看到了她左手手腕上赤裸着的几道伤口。
Van突然安静地握住她的手,并不愿放开。
琪年看着他迷朦,却又有些困惑不安的眼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的手。
她又把食指放在他的嘴唇上,意示他安静,不要再说话。
他默默地与她对视着。
他的目光仿佛带有某种温度,直到她起身,仍能感到的背后的那种微热。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交流。
走到阳台上,她坐了下来,戴上耳机,开始一边听歌,开始抽烟。
这是她处理情绪时,最常用的习惯之一,
记不得抽了多少根。回到房里时,Van躺在沙发上,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已经熟睡。
Nico的音乐在琪年耳边流淌,是熟悉有力的歌词,贯穿心肺节奏。
全然覆盖住她心底的最后的柔情。
带上行李,准备重新出发。
她把钥匙放在餐桌上时,最后耐心地看了Van一眼,他的睫毛时不时在颤动,脸上的神情安逸满足。
轻轻关好门。出了旅馆,已接近晨曦。
他们的相遇,已是七天。满满的七天。
据说七,是轮回数字。
或许,在他们有过的轮回记忆里,如果一直想被深刻地记得。唯一的选择,就是现在干净彻底地,永远忘记。
她打算独自去寻找,普罗旺斯附近的向日葵。
暖黄色调。那是衍说在琪年的记忆中,留给她过的,最完好无损的信仰。
他现在却在国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着。
林默这几天曾给自己发来短信,衍说与沉和,之前遭遇车祸的事情,有了些最新的眉目。
他仍在继续调查着,不但重新见到了琪年的舅妈,也见到了筱红。
林默还说自己最近又开始,频繁梦见黎安,火红色的头发,叛逆的神情,对着自己微笑。
像一面飞舞的旗,也像一朵血红妖娆的花。
在琪年脖子后的一小块地方,有着和黎安一模一样的文身。
她们的某些部分,已融为一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琪年自身承载下有关于黎安所有的记忆,自己也似乎成了她生命的发展延续。
她们早已是同一种人的。
从来,都是那么偏执激烈。执着坚韧。
她记得黎安曾对她说过,
“琪年,音乐的灵魂尚可触摸……无论是沉稳还是激烈,我都感受得到它对我的诉说……
是那样直接的爆发,控制着我的心,让身躯追随它舞动,便成了我仅有的生命中最完整的自由……’’
“是的,黎安……所以,我现在终于也能够,对你那时经常在嘴边所说的,那种痴迷而罪恶的沉沦,做到感同身受……”
黎安。你可知道。
前不久的时间,我也曾认真平静,理智决绝地走向过,多少次在梦中,你曾向我描述过的地方。
在医院重症室中,待了两天两夜后。
他们一直,称呼我为病人。
但我始终记得,那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你像极了。
我想要成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