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长这么高……这么壮了……好……真好……你还是长得更像你妈多一点……我……”
林默也发现男人这几年似乎老的格外快，比他足足矮了半个头。
这个角度看上去，男人的头发已白了大半，面部还有些不自控地抽搐着。
此时的他，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抖抖索索地拿出一根点燃。
林默毫不客气地一把抢下了烟，踩在脚底下。
“我叫你立刻滚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他不愿再让这个眼前的这个男人，像过去一样，再次可能毁掉自己和奶奶的生活。
“报警？……呵呵……”
男人听后低了低头，露出满脸无奈的苦笑，也并未再多说一句，从衣兜里拿出几叠钱，放到桌子上后，便朝着门口走去。
“站住……带上你的脏钱……滚……”
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并未回头。
“放心吧……我给的……都是干净钱……”
后来，林默才意识到，男人最后说的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其中的分量又有多重。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生命终结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男人走后，又过了几天。
几名便衣警察来家里，他们找到了林默。
“墨儿，我姓方，你可以叫我方叔叔，我跟你父亲，已经搭档了很多年了……多年来，我们一起破获了不少重大的贩毒案件。，他是一名秘密工作的警察，也是一名人民英雄……
这次Z市最大的贩毒团伙，本该他的退休案件……却在前两天的收网行动中……不幸，身份暴露，光荣殉职了……”
林默险些没有站稳，情绪当场有些失控。
“什么？……他……他。。死了？……他……是名警察？……”
“是，一直都是……抱歉的是，我们这次的抓捕并不彻底……目前仍有三名毒贩漏网，据我们了解，他们已经掌握了你们的住址，接下来，很有会实行报复的可能……
所以，你和你奶奶最好今晚就走，迅速转移，彻底离开这座城市，我会给你们换一个全新的身份……”
“方叔叔，能给我根烟嘛……我想一想……”
点燃烟的那一刻，林默狠狠地吸了几口，头脑中的思绪很乱，他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如果我不走呢……我要看着那几名毒贩落网……”
“如果不走……我们会在这周围布好监控，24小时轮流值班……对你们进行保护……
默儿，听我一句，留下来这里面太多不确定因素，谁也说不准……
酒鬼，混蛋，不负责的男人。
这是林默对那个男人，率先能想到的几个描述词。
他甚至觉得“父亲”这个词，用在那个男人身上着实是一种侮辱。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在他心中一直如同废物一样的男人，他的父亲。
居然是个卧底警察，还成为了一名光荣殉职的无名英雄。
但就算这样，也掩盖不了，对于家庭，他不配当父亲的事实吧。
想到这里，林默不由再次捏紧了拳头。
一根烟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有时，却足够让人想清楚很多事。
“方叔叔……奶奶年纪大了，就拜托你们安全转移了……鱼饵在，鱼才会出现……
我留下来，当你们的饵，直到剩下的那几名毒贩全部落网……也算……也算完成了他的心愿……”
“哎……我大概也猜到你会这么选……这是你父亲用过的军刀，留给你了……
还有这个改装过的手机，里面的GPS装备，能够让我们精准地获得你的位置……耳机是隐形的，塞在耳朵里千万别取下来……
随时保持联系，此次行动，必须严格保密……默儿，你的性格真是跟你爸爸一样倔强啊……”
“不……我跟他……完全不一样……”
林默一把揉碎了手中还未完全熄灭的烟头，低着头狠狠地说出了这句话。
“还有最后一点，在他们落网之前，你都要尽量避免和你周围的人接触，因为极有可能给他们带来危险，也增加我们保护的难度……
我们会安排内线，放出消息，进行诱捕……还有就是，如果十天之内，他们没出现，你还是得转移……”
“可以……不过，方叔叔……行动开始之前，我要先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时的林默，其实还没想好，见面时，该以何种理由和黎安说。
直到他接下来在黎安面前，佯装着发了很大的火，甚至提出了这段时间暂时不要见面。
黎安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并没有挽留。
每天照例地上学，放学，林默的生活表面看上去，好像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心里，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对黎安疯狂增长的思念。
第五天。毒贩总算出现了蛛丝马迹。
晚自习后，林默回到家中，警方正在他家客厅里，勘察取证。
“有一名毒贩，今天下午进到了你家里，搜了下房间，不过并没有停留多久……另外两名毒贩，也并没有出现……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并没有进行抓捕……
等他走后，我们排除了房内一切危险性，孩子，接下来你要进入高度警惕状态……”
林默听到老警官这番话后，内心并不觉得有多恐惧，反而希望这天早点来到，更像种解脱。
第七天。这天林默班上的老师，在晚自习对全班进行了模拟考，也延长了下课的时间。
等到考试结束，学校的同学已经基本上都走光了。
林默走出校门口的时候，并没有觉察到，他身后一辆黑色的小车开始缓缓启动，连车灯都没有打开，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
“默儿……你已经被毒贩跟踪了……目前我们观测到在你身后十几米远的黑色小车里，藏有两名毒贩，还有一名没出现……你立刻在对街打车，往家里赶……我们的主要警力在那里，准备抓捕……”
“好的……方叔叔……”
听着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林默稍微定了定神，随即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对街。
通常那里都会停有一些空的出租车，等着接晚自习下课的学生。
等到顺利地坐上了车。车子启动后，通过后视镜，林默看到那辆黑色的小车，正无声无息地跟在出租车后边，犹如暗夜里的幽灵一般。
“让出租车停在离你家最近的巷口……下了车，小步快走回家，我们在楼梯间里和你家里都已经布了警力，他们会保护你……”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林默感到自己的左眼皮突然跳得厉害，似乎预示着会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有些不安地把手放进口袋里，用力握了握方叔叔给他的那把，父亲曾用过的军刀。
车在巷口处稳稳停下，林默刚下了车，透着车灯往前看的时候，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眼就看见，黎安居然出现在了巷子另一头，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件宝蓝色外套，朝着他这边走来。
“方叔叔……情况有变动，我看到我女朋友了，她就在对面……”
林默对着耳机另一头，努力压低着嗓音。
他怎么也没想到，黎安会在这个重要关头出现。
此时此刻，他变得格外焦躁不安，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带着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先别慌，听我说……我数三，二，一，你立刻往前跑……带你女朋友先跑出这条巷子……各小分队会提前行动……”
年长的警察话刚说完，旁边另一名警察立刻开口说到。
“方警官，对于整个案子最关键的那名毒贩，我们确定目前他也正往巷口赶来，准备汇合……
如果现在对这两名毒贩实施抓捕，那边一旦有所察觉，这次漏网，再抓住就难了……我们前面所有的努力，也就全部功亏一篑了……’’
听到耳机里传来这样的话，林默陷入了犹豫，下意识里不由放慢了脚步。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从黑色小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默儿……安全第一，立刻往前跑，这种情况下如果被挟持，你和你女朋友很可能都会没命的……”
听过方叔叔这番话后，他再没了犹豫。
林默开始疯狂地奔跑起来，边跑边对黎安大声喊着。
“黎安……往回跑……这里危险……”
他看到黎安抬起头，看见自己，笑得格外灿烂。
她也开始奋力地跑着，却是跑向了他的身后。
等到林默转身，拔出口袋里的军刀。
却听见枪声响起，眼前的黎安，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琪年在医院一直守在黎安面前，不吃也不喝，整整过了一天一夜，。
无论医生怎么劝，也都劝不走。
此时的黎安，胸前的伤口，像极了一朵完全枯萎掉的花，颜色已经开始发青，发黑，支离破碎地烙在肌肤里。
医生说，她被一颗子弹打穿了心脏，很深很深。
琪年想象不到这得有多疼。
黎安再也不能教她跳舞了。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最邪恶的念头。
她甚至希望死的人是林默，而不是黎安。
而当舅妈找到她，把那份关于房产变更的委托文件，迫不及待地塞在她眼前时。
琪年不得不重新望向这张令人生厌的脸。
“筱红过段时间就要跟我移民国外了，我们母女俩以后相依为命也不容易……我这里还有两万块的现金，你拿去……也算看在你死去的舅舅份上，替他做点好事……这份文件你把它签了吧……”
舅妈今天没有化妆，穿着一条有些贴身的黑色针织裙，打扮的也不像以往那般花枝招展。
只是整张脸看上去，包括身材都圆润了不少，在脸颊两侧，还长出了大块大块的蝴蝶斑。
琪年想起了两年前，在母亲的葬礼上，只有舅舅陪着琪年，一直守着母亲，她看见他中途地抹了几次眼泪。
其他一大帮不知名的亲戚，基本都在母亲的灵堂里，通宵打麻将，抽烟，喝酒，好吃好喝地乐呵着。
好像那根本不是一场葬礼，而是一次愉快的家庭聚会。
舅舅一直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虽不善言辞，这几年也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给了琪年不少关爱，筱红有的东西，他也一定会给琪年照买一份。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好人，却娶了一个这么恶毒，阴险的女人。
想到这，琪年不由悲从中来。
“好成全你和那个外国男人双宿双飞……成全你对我舅舅的背叛嘛……你做梦吧……”
舅妈大约并没想到平日素来沉默的琪年，竟能说出这番话，顿时恼羞成怒起来。
“看来你不仅是个才这么小就没人要的贱货……还是个忘恩负义，离谁近，谁就倒霉的灾星……看我今天不撕烂你这张嘴……”
望着正欲朝着自己扑过来的舅妈，犹如一个泼妇一般张牙舞爪。
琪年的眼神中充满了彻底的厌恶，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这张丑陋的嘴脸。
舅妈重重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脑袋中已经开始出现一片片模糊的眩晕。这让她突然感到深深的恐惧，身子似乎一时半会无法动弹，双腿间出现的斑斑血渍，很快就汇成了地上亮晶晶刺眼的一摊。
孩子。孩子会不会保不住了。
不。不。不。不会的。
视线朦胧中，感觉站在她对面的琪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看着眼前的琪年，不但没有过来搀扶自己的意思，相反开始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自己，时不时发出阵阵嘲笑的声音。
空气中却划过阵阵尖锐刺耳的嗓音，舅妈好像失控了般，声嘶力竭地呼喊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医生……救命啊，有医生在嘛……
快来……救救我，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