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并没有想到，琪年会突然这样质问自己，一时竟有些语塞。
“所以……你也早就料到了，中途她会如何反驳对嘛……但你有没有想过，中途她的做法……所有的诬陷与抹黑，同样会再次伤害到了我……甚至伤害到了我身边重要的人……这点的本质，你和她又有什么区别……”
“琪年……请不要乱打比方，将我和她作比较……我是……为了……”
“为了我？……还是为了多年前的颜熙……真的如同流传那样，是韩诗蕾害死了她嘛……”
“颜熙，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善良的女人……你还没有资格评判她……更何况，苏琪年，从你知道我在片场，任由韩诗蕾发疯开始……恐怕你就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做吧……”
“对，我知道……但是……”
“但是……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琪年，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所谓的这种善良，付出代价……
你才会懂得……这是种多么彻底的愚蠢，也是对自己与身边人的最大残忍……因为已经死去的颜熙，曾经也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M，我只是不想再那么极端……也不想你……带着仇恨与怨气而活……”
“有些事情，没有极端……同样，就没有终点……好了，琪年，如今你已是国内屈指可数的一线女星……
在你身上，我所花的心思，甚至远比颜熙更多……我有些累了，想放个长假……也会安排好其他经纪人，继续为你做对接的……”
琪年望着M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嗓子像被什么牢牢堵塞住一样，心里难过的再说不出一个字。
M走之后的几天里，《道破神魔》剧组官宣正式改玄离为女一角色。
大量增加的戏份，连续不断的拍摄，甚至让她无暇顾及更多情绪，哪怕是哭泣的时间，也觉得是一种奢侈。
大学刚好放了寒假，衍说也几乎天天都在剧组陪着琪年。
尽管林默好几次都说他影响整体拍戏进度，甚至有些不客气地想要把他赶出剧组，这一来二去，反而关系还熟络了几分。
在连续拍摄赶工将近半个月后，琪年好不容易有了半天的休息时间。
离开剧组后，衍说在路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兴高采烈地对她说。
“琪年……我已经跟我妈说了我们的关系……她想见见你，就现在……答应我好嘛，拜托你了……”
尽管情况，有些太过于突然，她还是不忍心扫了衍说的兴，从包里拿出粉底和口红，在车上补了个淡淡的妆。
两个人一路相互打趣，很快到了THE TOP办公大楼的停车场。
“我妈想单独见见你，她会超喜欢你的……她会超级喜欢你的……”
在进办公室前，衍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眼前的女人，妆容精致优雅，气场强大。但似乎脸上的神情，对她并不算太友好。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两件事……
第一，召开新闻发布会，承认你与韩诗蕾在打戏前……做过充分沟通，双方也都同意……这半个月，她也被骂够了，你也赚了不少人气……适合而止吧，她的合同还未到期，公司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她，需要她继续创造价值，希望你理解……
第二，离开我儿子，衍说，越远越好……”
“初次见面……您似乎毫不客气地就开始挑战我的底线……还希望让我……答应两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看到您是衍说母亲的份上……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琪年努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正欲转身离去，却又被女人叫住。
“苏琪年，或者你还不够了解我……在我的世界里，向来没有不可能……我们来打个赌吧……十分钟之内，你会毫不反抗地同意我的两个要求……并且会后悔知道原因……”
十分钟后，出了办公室门的琪年，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
衍说不断追问着琪年，母亲到底说了什么，她也都微笑地闭口不谈。
“衍说……自拍戏以来，我都没怎么好好陪过你……今天就让我，好好陪你一次可以嘛……”
“说什么呢……以后的时间长着呢……我们，可有接下来一辈子的时间呢……我说的对嘛……”
“对呢……”
如果我们每个人，在兀自空白的时间里。
慢慢地回忆，细细地剖析。
其实都会发现，所有快乐的最高潮，似乎同样也是悲伤的新起点。
仅此。而已。
一天后，琪年携身边新的经纪人，召开新闻发布会，满脸轻松愉悦地，解释了自己当时在片场，所谓被韩诗蕾借着戏份，刻意鞭打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恶意解读。
同时感谢韩诗蕾在《道破神魔》中一直以来的提携与帮助，也感谢粉丝们的大力支持。
她脸上的血印还未完全散去，新闻发布会前，却特意让姚璐用较为厚重的粉底，反复遮盖了几遍。
韩诗蕾甚至也同一时间，出现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为琪年送上鲜花与祝福，彼此相互拥抱着。
这颇为戏剧性的一幕出现，自然也不乏媒体再度疯狂传播。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永远是既善忘，又善变的动物。
韩诗蕾，在沉浸不过短短数月后，很快又重新活跃在娱乐圈，开始接洽新的影片与广告。
《道破神魔》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已值严冬。
电视剧的最后，玄离跳进冰湖，用最后一尾，唤醒了即将沉入湖底的冽新。再刺破心尖之血，温暖着他原本已然有些僵硬的身躯。
冽新重新复活，失去了记忆。而玄离却永远地留在了冰湖底心。
无论追剧的粉丝们多么期盼，就连资方也强烈要求完美收尾。
林默却执意不愿。
他拍的戏，从不需要圆满。
在拍摄最后这场戏中，为了达到镜头的绝美效果。
琪年一次次跳入碎冰悬浮的河内，不断下沉，下沉。
人在极度缺氧的环境下，颅压不断升高，先会冒出大段的空白，随后浮现出色彩斑斓的幻觉。
总有人渴望分清楚，想像中的幻觉与现实中的记忆。
也总有人，分不清楚。
“你真的决定……要离开衍说？……”
“别无选择……”
“也不解释？……”
“绝不解释……”
林默望着她，眼底泛起的冷漠与决绝，嘴角反而漾起了某种异样的微笑。
当《道破神魔》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全剧杀青，琪年在众人的掌声中，直直晕了过去。
高烧。持续不断的高烧。
他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她也一直昏睡不醒，眉头紧皱，嘴角干裂，有时会断断续续，喃喃自语着什么。
琪年。即使是梦中的你，也都如此痛苦么。
那天的办公桌上，她放在相框中的一张旧照片。
年轻时候的尹梦，的确很美，这些年过去了，她的变化，似乎也并不算太大。 而照片上，尹梦身边站着的男人，他们有着相似的眉眼和轮廓。
琪年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场无法掩饰住内心的愤恨与痛苦。
“原来你都知道……我真是小看你了……我的亲弟弟，尹羽，是被你母亲杀死的，而她根本就不配陪葬……
尹衍说，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被我收养了……不过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某种关系上，目前你得尊称他为一声，哥哥……
怎么样……是回到尹氏，公开真相，让他失去一切……还是听从我的要求，从此以后，远离衍说的所有……你来决定吧……尹……琪……年……”
尹梦脸上的笑容，温柔动人，却像极了地狱深处的恶魔，丑态毕露。
琪年僵在原地，足足站了一分多钟，双手紧攥着的拳头，指甲用力地刺进手心里，好像也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疼痛。
一切都是幻觉吧，只是偶尔。像极了现实罢了。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沉和每天都会给琪年从家中带些炖补的汤，一些清淡可口的食物，然后赶回去照顾再过两个月，即将临盆的setlla，不免有些忙碌。
而林默在她身边，除了回去带了些换洗的衣物，几乎都是寸步不离。
她挂掉了衍说打来的第N个电话。
出院前的门口，有大批记者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相机，话筒，围绕拥堵着。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认真地吻向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琪年……所有离开中，决绝，好过牵扯……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
现场的记者们无不欣喜若狂，激动地从各个角度按下快门，几日以来的苦苦守候，等待来这样的八卦大新闻，实在是莫大的惊喜。
一则则报道内容为“国内最出色的青年导演林默和炙手可热的新晋女星苏琪年，因拍《道破神魔》，两人感情迅速升温，今天突然高调公开”的新闻，迅速席卷大了各大报刊，网络媒体的头版头条。
画室里，衍说正准备再次按下琪年的电话。
手机”叮”一声，随即弹出的新闻，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拿起画笔时，空气中丙烯颜料的味道，似乎变得更加刺鼻。
眼前大片的暖黄色彩，变成了难堪的黑。
在暗夜里的残喘的向日葵，怎么会有阳光降临，除了枯萎凋零，别无他则。
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剧烈咳嗽，带来的不适，引起了强烈的眩晕感。
仅有的救生欲，会让人本能地逃离。
哪怕是被视为挚爱的一切迷恋。
这是不幸？还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