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时候再说些什么不连累的话,那都是假的,当不得真。
热腾腾的馄饨很快被端了上来,清亮的油花汤面上飘着几粒葱花,带着一股让人口舌生津的香气,让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赵瑾瑜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连眼神中都透露出了几分渴望。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然而这段日子以来,与眼前的这位夫人同行,只要条件允许,有选择的机会,每天的食物都可以很精致。
连带着他都似乎突然都有了口腹之欲这种东西。
赵瑾瑜的动作很快,也可能吃上好几个,不大一会儿后,一大碗的馄饨便被他唏哩呼噜的吃下肚。
腹中有了饱足感,略有些满足的赵瑾瑜抹了抹嘴角,随即掀开眼皮抬头看去。
对面,温溪正微张着嘴,手中的调羹停顿在半空,略有些讶然的望着他,以及他手底下空空如也,连半口汤都不剩的碗。
这时,赵瑾瑜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忍不住有些发窘,解释道:“温夫人不必管我,从前行军打仗时,根本没有太多闲暇的休息时间,才养生了如今用食的速度很快。”
此话一出,温溪点了点头,对于军人,她心中总是多了几分崇敬之情。
毕竟她很清楚,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前方卖命,为所有人保驾护航,才有如今她们的安定生活。
她们的人生之所以容易,正是因为在看不见的前方,有许多人为了她们负重前行。
如此一想,温溪倒是不觉得因为眼前人而遭遇的麻烦算什么了。
她问道:“兄长,你吃饱了没有?”
因之前已经想好了二人间的身份,对于这点身份变化,温溪转换的很容易,不过片刻时间,便一口一个兄长喊了起来,面上不见任何停顿以及不适应,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听到‘兄长’二字,这辈子都没有兄弟姐妹的赵瑾瑜被喊得发愣,好一会儿后才慢半拍的摇了摇头,谨慎的道:“我觉得,还能再吃一点点……”
温溪颔首,没有再多言,而是直接朝着小摊老板的方向吆喝了一声:“老板,再来一大碗。”
“好嘞。”
远远的应答声传入耳中,等再看去时,温溪已垂下眸子慢吞吞地吃着她自己的那一份儿,樱桃似的小嘴微张,白滚滚的馄饨便一下子滑了进去。
看见这一幕,不知为何,赵瑾瑜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热,忍不住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再随意伸出手来给自己扇了扇风。
片刻后,又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被端了上来。
这一次,胃里有了东西垫着,赵瑾瑜终于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饿虎进食,有意无意的放慢了速度,不知不觉间,便与温溪保持了同一种进食频率。
一边吃,赵瑾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温夫人打算在昙城中停留多久?”
“估计得等到昙花的花期结束。”
闻声,温溪依旧眼皮不掀,慢吞吞的答道:“早就听说昙城的昙花一夜盛放时场面很是盛大,此次我之所以前来,便是为了能一赏这儿的美景。”
对于昙城最出名的花卉,赵瑾瑜也略有耳闻。
这些年来他虽一头扎入了军中,似乎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可他的那些战友,其中也有来自昙城的,无聊时便会听他们随意提起一两句,言语间都是炫耀昙城有多出名。
昙城与昙花,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早已融为一体,且不可分割。
但对于温溪的想法,赵瑾瑜仍旧有些不明白,只好抬头茫然地问道:“昙花喜在夜中绽放,花期也足足有好几个月,这样的美景看一次也就罢了,可倘若连续看数个月,会不会腻味?”
连续几个月都赏同一种花,在赵瑾瑜看来是一种闲得蛋疼的表现。
哪怕那花再怎么美,连续看一百多天,也终归会变成厌烦。
若曾经敢有人敢与他说这种话,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并且加以教训。
但偏偏眼前说这话的不是他的兵,而且还是一个姑娘家,无论自己如何想,但都不能对人家指手画脚。
此话一出,温溪掀开眼皮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如果是真心喜欢,别说是看几个月了,哪怕是看几年、几十年,我都不会觉得腻,难道兄长觉得该腻?”
赵瑾瑜不答反问:“温夫人喜欢昙花?”
“春夏秋冬,数个节气,该赏什么花就赏什么花,我对各种花卉并无独特的偏好。”
话音刚落,赵瑾瑜眼中的茫然更甚:“既然并不特别喜欢,为何还要在此处耽搁数个月的时间?”
“对花,我确实没有的偏好。”
温溪顿了顿,虽然认为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可也不想被别人当成神经病对待,便如实回答:“但对人,我有。”
“我很喜欢让我来看昙花的人,他是我的丈夫。”
莫名其妙的,听到温溪的解释之后,赵瑾瑜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针扎了一下,泛着轻轻的疼痛,而后又很快消失,速度快的像是他的错觉。
来不及琢磨这样的疼痛是否真实存在,霎时间,赵瑾瑜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点了点头,回道:“原来如此。”
温溪没有再搭话,安安静静的吃着碗里见底的馄饨。
可此时,偏偏赵瑾瑜却觉得心里很不舒坦,有种莫名其妙的躁动之感,驱使着他心神不宁。
最终,他终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小心翼翼地再问:“既然是温夫人的丈夫让夫人来赏昙花的,那么温夫人为何不和您的丈夫一同前来?”
一句话,他问得很慢,生怕触及了人家的伤疤,或者是让人家感到冒犯。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轻,语气中又只有单纯的疑惑,温溪并未因此感到厌恶,淡淡的道:“我和他走失了。”
赵瑾瑜:“……”
察觉自己提起了一个会让人伤心的话题,赵瑾瑜连忙闭紧了嘴,但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赵瑾瑜依旧很烦躁,落在温溪身上的目光也很复杂。
他不想管这件闲事,
可眼前的人再怎么说都救了他两次,是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必定不能如此简单的糊弄过去。
只是走失了罢了,只要用心找,他们一定能再次团聚。
想到这儿,赵瑾瑜不再犹豫,望着温溪定定的道:“若是夫人不介意的话,可否能告知我宁相公的名讳?日后若有机会,我必定会让人帮着寻找。”
话落,温溪刚好吃完最后一颗馄饨,抬眸看了看他:“如今兄长自身都难保,还是不要再操心别人家的事儿了,待兄长养好了伤,还是早日去您该去的地方吧。”
此话一出,赵瑾瑜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头,难得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尴尬。
眼下的他都因为情况特殊而不得不寄人篱下苟且偷生,又哪里来的底气说要帮着别人寻找家人?
最终,赵瑾瑜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话题,吃完了馄饨后,二人顺着深巷回到了那一栋小宅子。
深沉的夜空下,院中的二人皆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当赵瑾瑜起身洗漱后,温溪已然买好了早点,再给他带回来了一份,道:“兄长的伤还要养些时日,不知兄长会自个儿做饭吗?”
“会。”赵瑾瑜愣愣的点头,接过包子大大的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回答:“但只能做些简单的吃食。”
听到这话,温溪立刻松了口气:“会做饭就好,我买了些东西放在兄长院中的厨房里,如果兄长还有别的想吃的,只管告诉我一声,我会负责买回来。”
赵瑾瑜下意识问:“那温夫人呢?”
温溪唇边带着一丝浅笑:“这段时日,我或许会很忙,兄长不必管我。”
“忙什么?”赵瑾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反而皱着眉头轻声劝道:“如今昙花的花期还未到来,你一个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总归是不好的。”
“我有自保的能力。”
温溪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兄长不必多说,我有分寸,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来到这里,我当然要仔细的体会一下昙城的风土人情,无论是谈话还是其他的,总归要不负一路上的辛劳奔波。”
赵瑾瑜:“……”
是了,他忽视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眼前这人带着普通人无可匹敌的蛮力,一般人若是撞在了她的手里,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
确实没有担心的必要。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瑾瑜释然了,便不再多管。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存在有多敏感,暗中的人依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如今虽然一时间没能找过来,但以那个人的手段,想必寻找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少出一趟门,他就少一分暴露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危机。
……
接下来的时日,温溪果然如她所言的那般早出晚归。
她能从昙城的东区摸到西区,再乔装打扮一番,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行,最后直接摸到昙城最繁华的红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