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切推给未知的运道,这是至今为止,温溪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毕竟,那几种粮食的真正来源自不能与外人言道,如此,便只能选一个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借口。
将所有的功劳转送给老天爷,任由旁人再怎么羡慕嫉妒,也不能说什么酸言酸语了。
听完以后,再仔细打量温溪的神情,皇后忽然抿唇一笑,眼尾的褶子都笑出来了,看起来很是雍容慈和:“三善夫人不居功,想来对功劳名誉看得极淡,倒是极好。”
温溪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装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后垂首不语。
这时,皇后唤来宫人,宫人手中托着木盘。
“三善夫人为了西北部的灾情付出良多,本宫一直不知该如何感谢三善夫人,如今一瞧,倒是觉得这副头面极为适合三善夫人,此白玉红鹤头面,就当是给三善夫人的见面礼。”
这副头面看起来很值钱。
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白玉冠,与之相配的白玉红宝石钗、以及耳环项链等等。
对于宫外的人而言,无异于是很惊艳的。
至少温溪都忍不住眨了眨眼。
说来惭愧,她这一辈子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忙碌,在自个儿的装束打扮上一直没有多加费心,如今盛装入宫,也不过是按照宫中规矩着命妇正服而已。
她的首饰匣子里,最值钱的恐怕就是宁致远与郑老夫人给她的那一对镯子了。
可如今这副头面,最值钱的首饰就要移位了。
很快反应过来的温溪轻轻吸了口气,在众多后妃羡慕嫉妒的注视下,看似从容不迫地起身,面上故意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却是在皇后面前缓缓跪下,行大礼。
“臣妇多谢皇后娘娘赏赐,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她如此识趣,皇后面上的神情更为满意:“此乃三善夫人应得的,三善夫人不必如此惊慌。”
这时候,沉默许久的贵妃忽然轻声嗤笑,恍若不经意的道:“三善夫人此次确实立功了,既然皇后娘娘都带头给出了表示,臣妾自不能再装聋作哑。”
说到这儿,贵妃摸了摸头上的鸾凤钗,将之随手取下来扔在宫人手中的木盘上,不甚在意的道:“可惜臣妾家底儿有限,不像皇后娘娘出手那般阔绰,一给就给了一副几千两的头面,只能拿这支陛下赏下来的钗子,充充数了。”
视线落到鸾凤钗上,顿时,皇后的神情微微变化,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唇边的笑意依旧,快的让人以为那不过是她们的错觉。
“贵妃的手笔却也不小,本宫记得,此鸾凤钗,乃是他国献上来的宝钗,多年前由陛下亲手为贵妃戴上,贵妃如此轻易地将之赏给三善夫人,怕是有些不妥,何不换作他物?”
“他物也未必合适。”
贵妃挑眉一笑,明明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可她的神情落到旁人的眼中,却不自觉的让人恨得牙齿痒痒:“不过一只钗子罢了,何况臣妾明白,陛下看中的不是这支钗子,而是与臣妾之间的情谊,此事臣妾自会亲自向陛下说明,想必陛下自会理解,不劳皇后娘娘分心。”
皇后眼色微深:“如此说来,是本宫多管闲事了。”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贵妃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皇后娘娘乃是后宫的表率,臣妾此举也不过是为了向娘娘看齐罢了。”
脸皮有些厚。
此话一出,微垂瘦的温溪唇角不受控制的地抽了抽。
她算是看出来了,贵妃敢当众挑衅皇后的威严,靠的不只是争气的儿子,还有帝王对她的宠爱。
话落,皇后轻笑出声,意有所指:“看来,贵妃一如多年前的伶牙俐齿。”
贵妃坦率而道:“臣妾有自知之明,无论哪方面,都及不上娘娘分毫。”
说罢,贵妃你不管皇后的脸色好不好看,视线转而在其余后妃身上扫过,漫不经心的道:“皇后都已带头赏了三善夫人,诸位妹妹们还在等什么呢?还不快稍微的表示表示?否则怎么对得起娘娘的白玉红鹤头面儿和本宫的鸾凤钗?”
话音刚落,后妃们就有些心慌慌,连忙左掏掏右掏掏。
她们也没想到,上头的两位大人物打架,竟会不顾场合的殃及到她们这些无辜的池鱼。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难不成她们还敢无动于衷?
一时间,温溪迎来了如流水一般的赏赐。
不多一会儿,一个宫人就拿不下了,只得再唤了一个宫人前来帮忙。
当然,其中手笔最大的,依旧是皇后与贵妃。
皇后的赏赐贵重,价值千金,而贵妃的鸾凤钗乃是陛下所赐,意义不俗。
二者不出其右。
最后,光是谢恩,温溪便谢的口干舌燥。
时辰稍晚,眼瞧着就要到酉时了,贵妃打了个哈欠,起身朝着皇后行礼,懒洋洋的道:“臣妾宫中还温着汤,眼看着就要到时辰了,底下的人作事毛手毛脚的,臣妾委实是不太放心,就先告退了。”
皇后颔首,又善解人意的道:“三善夫人便随贵妃一同离开吧,按照辈分,三善夫人乃是贵妃的后辈,自该尽一尽孝心。”
温溪:“……”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温溪原本就打算另外向贵妃请安,可经过皇后这么一说,倒像是经过皇后提点后她才去的,营造出了一种自个儿仿佛与皇后站在一头的氛围。
如今,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二人离开。
天上正飘着细雨,贵妃坐上车撵,朝站在车外不知该如何行事的温溪招了招手:“三善,你也上来。”
温溪福身:“多谢娘娘。”
话落,二人前后落坐,内侍们抬着车撵缓缓的向看不见尽头的宫道行去。
单手撑着太阳穴处,贵妃半眯着眸子的养神:“入宫之前,可有人与你交代过什么?”
温溪想了想,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入宫之前,臣妇曾与外祖母见了一面,外祖母让臣妇在后宫莫要惹事……不过,万一若是遇上了麻烦,可以向娘娘求助。”
“郑老夫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干脆。”
作为与郑老夫人一个辈分的,贵妃虽比郑老夫人小了十多岁,也隐隐能猜到宫外的人在想什么。
郑老夫人是在借温溪之口告知她,让她放心,无论发生何事,无论是郑老夫人还是眼前的三善夫人,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半响,贵妃道:“本宫明白你的意思,至于皇后娘娘说的话,本宫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待会儿在青鸾殿中用了晚膳,就出宫吧,日后若无召见,就不要再轻易踏足此处,这后宫中的人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多谢娘娘提点,臣妇明白了。”
……
酉时末,温溪出宫。
带着一大堆的赏赐,与宁致远一同上了三善夫人府的马车。
望着眼前的一堆锦盒,宁致远讶异不已,上上下下的将温溪打量几眼,轻声询问:“你这是去后宫打劫了?”
“不是。”温溪摇头,有气无力的道:“这些东西,是后宫各宫娘娘们赏的……喏,那只最大的锦盒,就是皇后娘娘赏的,里面是一副价值几千两的头面。”
宁致远:“……皇后果然是皇后。”
到底是后宫名正言顺的女主子,连出手都这么阔绰,却让人不敢有异言。
不过,宁致远到底觉得不太对劲,追问道:“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赏就赏了,可那些其余的东西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都要感谢贵妃娘娘。”
回想皇后宫中的那一幕,温溪竟觉得哭笑不得,随即便有模有样地将当时的情况告知给宁致远,末了又添了一句:“要不是有贵妃娘娘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又怎能满载而归?不过,这些后宫娘娘们家底是真的厚,就眼前的这一堆,零零碎碎的总价值加起来,约莫就有五千两左右。”
要知道,这些不过是那些娘娘随手拿出来的罢了。
宁致远解释:“后宫妃子娘家多是家世显赫之辈,出手自是不一般,哪怕只是为了撑门面,她们手上的东西就不会差。”
闻言,温溪心底有点不是滋味:“倘若这些娘娘们愿意联合起来对西北部施以援手,那处的困难只怕早就解决了。”
“不可能的。”宁致远摇了摇头,慢吞吞的解释:“后宫娘娘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复杂,而她们的娘家也多是敌对关系,想让她们摒弃前嫌联手,比登天还难。”
“我知道。”温溪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就是……终于明白了一句话的意思而已。”
“什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三善夫人府,郑老夫人并未离去,而是逗着他的乖孙入睡。
待到他们回府,便不由分说的与两口子道:“再过不久,就是团哥儿的周岁了,团哥儿的洗三礼、百日宴都未办,这抓周礼绝不能含糊了事,必须要大办一场,在这之前,你们必须将他的大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