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母亲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这对于温墨来说,无异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唯一让他值得庆幸的是,幸亏这位老人家,不会一直无理取闹。
听到这些话,温溪也觉得哭笑不得,忍不住笑了笑,顺手抚了抚额头,没有任何缘由的妥协了:“罢了罢了,既然阿娘不愿意再费这份心,就随她去,总归有咱们在,也没有谁能让她老人家吃亏。”
至于其他的,不强求。
温墨也不得不妥协,长长的叹息一声:“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也就没有勉强阿娘,不过,如今我走了,家中就剩下嫂嫂和侄子侄女,倒是真有些不放心。”
此话一出,温溪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语气带着几分怪异:“你不过就比他们大三两岁而已,竟也摆出了长辈的架子,你若是真的不放心,不如我立即安排车队送你回去?”
“阿姐!”
即便明知温溪是在开玩笑,也绝对不会立即将他送回,可温墨还是被吓了一大跳,他的将军梦好不容易有了实现的机会,又怎能半路夭折。
于是,他抿了抿唇,立即道:“哪里是长辈的架子,分明就是肩上的责任,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亲自将家中的每一个人照顾好,可咱们父兄的仇恨,不能一直搁置下去,家中,总要出一个拳头硬的。”
无论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守护家园。
从军都是他最好的选择。
上天既然给了他过人的天赋,他就不该深深的浪费了这一份气力。
“这条路比你想象的更难走。”温溪不得不提醒他:“一旦走上这条路,你便是身不由己了,面对敌人时,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可想清楚了?”
“早就想清楚了。”温墨想了许多:“从几年前我就已经开始打算了,我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我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依旧不能放弃,”
听出他语气中的绝然,温溪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一个将军情结这般严重的弟弟,她又能如何?
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了。
是以,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得成为他可以依靠的后盾才行。
不需要有多坚实,必须要提供他在劳累时短暂的依靠。
温溪无奈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总不好再阻拦你,你休整一日,后日我便带你去瞧瞧一位真正的将军。”
“阿姐是打算带我走后门?”
“你也可以这样说,但是那位小将军为人正直,不一定愿意让你走捷径。”
“阿姐,我不想去见他。”温墨是个少年人,也许他还很稚嫩,但却仍旧有自己的坚持:“至少现在不能去见那位将军,我不能成为阿姐的负担。”
温溪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扬眉问道:“那你想如何?”
“来时的路上,我已听人说过这里的情况了,听说这里的军队一直在招兵,我可以直接去报名。”
温溪:“你一个人?”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厅内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温墨到来之前,温溪想了许多,但这样的情况却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习惯将所有的事情都提前安排好,如今这事可谓是已然超过她的预料了。
弟弟不听话怎么办?
若是纨绔,她大可以狠狠的揍一顿,然后再和他讲道理,
可偏偏,这种‘不听话’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沉思良久,她道:“或许会很难。”
“没关系。”温墨笑了笑,眉宇间闪烁着不该是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坚毅:“再难,我知道,也难不过最初的那一年。”
顿了片刻,温溪不再多言,同意了他的说法:“行吧,你既然已经想好了,我也没有其他想法,明日你就去报名吧。”
此话一出,温墨彻底放松,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欢快的道:“多谢阿姐!”
“实际上,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温溪抚了抚额头,想叹息,又不知道该因何而叹:“说来惭愧,我这个当姐姐的,原本应当尽力阻止你才是。”
可她,却任由他自主选择。
若是时候他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她难以和家中人交代。
听到这话,回想当初父兄的惨剧,温墨莫名其妙,从温溪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悲伤之意,一时间,他的眼眶微红。
即便如此,却是怀有少年的大无畏,并不因此而害怕退却,反而笑道:“我知道阿姐在担心什么,说实话,,我并不能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可我能保证,我一定尽量留着这条命。”
家里的人已经这般少了。
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力活下去的。
温溪眨了眨眼,逼回心中的感慨,状似无奈的笑了笑:“你知道该怎么做就好,阿姐相信你一定有分寸。”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二人自是无话再说。
恰在这时,门房前来回禀,原是宁致远回府了。
瞧见这多时不见的姐夫,温墨面上的笑容稍稍一顿,不其然便想到了他‘失踪’的那一年,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见他如此,陌生之感开始泛滥,宁致远恍若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打量了他一番后,直接自来熟的笑了笑:“许久不见,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强壮。”
同是习武之人,宁致远当然能看得出来,眼下的温墨虽然看着消瘦,但那也只不过是表面罢了。
想必他衣衫下的肌肉,很是具有爆发力。
一句话,消除了渐渐生出的陌生,温墨起身问好:“姐夫。”
“嗯。”宁致远颔首:“早就知道你要来,我准备了一件礼物给你。”
说罢,他挥了挥手。
机灵的多福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抬手唤来一人,在那人耳边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一柄锋利长剑便被送了过来。
“这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为出色的铁匠打造的,虽不能算神兵利器,可用起来却也能得心应手,你试试看。”
听罢,长剑被送到了温墨的手中。
见状,温墨愣愣的伸手接过,入手的重量让他眼中忽而亮出一道精光,忍不住掂量了一番,不太确定的问道:“姐夫,你确定要把这把剑送给我?”
“是。”宁致远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把剑本身就是为你而生。”
温墨顿了顿:“他有名字吗?”
“没有,它的名字,自然只能让它的主人来取。”
言外之意,便是等着温墨赐予它一个名字了。
温墨想了想:“既然如此,便叫它长恨吧。”
长长久久、刻入骨髓的仇恨。
这个名字的寓意委实不太好,然而宁致远却没有表示任何反对之意,反而赞同的点了点头:“好名字,只听着便有一股杀气,日后这把剑必定是要随着你上战场的,此剑名,很适合它。”
长恨,长恨。
此恨绵绵无绝期。
是对这时代的愤怒,也是对当初敌寇屠城的恨意。
翌日,温墨并未要任何人送,独自一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招揽兵士的报名处走去。
负责登记之人见眼前站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眼眸都微微瞪大了半分,不怎么确定的问道:“……小孩子别在这闹?”
“我是来报名的。”温墨认真道:“我的力气很大,能上战场杀敌。”
幸亏,负责登记之人没有存任何的轻视示之心,听到这话以后,四处瞧了瞧,随后目光落到有成人手臂粗的木棍上,将之交给温墨:“要是可以的话,请证明给我看。”
听罢,温墨没有犹豫,轻而易举地将手中的木棍折成两半。
见状,登记者手持最普通的毛笔,认认真真的问起了他的名字:“姓名,户籍。”
温墨一一回答。
待说完以后,登记者才道:“一经报名,你就要跟我们一同到军营去训练了,需不需要给你两天时间准备?”
“不必。”温墨拍了拍装着两身衣裳的包袱:“该带的东西我都带了,再说了,若是遇上真正的战场,哪有时间在做准备?”
此话一出,得到了一片的喝彩。
显然,这句话是说到他们的心坎上了。
毕竟当战斗来临之时,谁还有婆婆妈妈的时间?
见他跟随老兵离开,站在不远处的温溪才收回目光,颇为不舍得与宁致远道:“这小子的翅膀果真是长硬了,都不知道来与他的亲姐姐道别。”
“他看见你了。”
宁致远轻声道:“他知道你一直就站在他的身后,他知道他一定能回来,所以,没有告别的必要。”
“希望吧。”温溪满眼复杂:“他才十四岁,就要让他见识这个人世间的残忍,我实在于心不忍。”
军营,那是什么地方?
哪里军纪为大,可也要依靠拳头说话。
温墨天生大力不假,可在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面前,估计也讨不着什么好处。
越想,温溪心中越觉得不是滋味。
片刻后,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推着宁致远转身离开,走向另一条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