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弘文暴怒,挥落了一桌茶盏。
只听得一阵杂乱的响声,还有他不停粗喘气的声音,一时间屋内众人不敢多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牵连到自身。
显然被算计了这么一回,以宁弘文有仇必报的心性,必然不会这么简单算了。
这时,外面忽而传来一声长叹:“公子太过冒进了,不该轻信旁人,此处乃是鱼龙混杂的西北部,能在这里闯出名堂的,必然不是平常之人,他们的心性手段,非常人能明。”
听到这道声音,即将爆发的宁弘文微微一愣,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当看见屋外的老人时,他眼中忽然爆出一阵精光,却是极为委屈地唤了一声:“三舅公。”
门外的老人再次叹息:“公子的心性还是太过年幼了,没有看穿他们在暗中谋算你的真相。”
“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原本是想做出些成绩给我爹看,好让他能放心的将家中的一切事物交付我手。可如今这事闹成这般模样,等消息传回钦州,只怕我爹……”宁弘文一边懊恼,一边苦涩道。
都怪自个太过急功近切,所以才会连这么简单的陷阱都没看穿,以至于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
那袁正文开始时宁死不从,怎么着也不肯退后一步,后来却那么容易松了口,眼下仔细想一想,中间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我跟你说过,此次来西北部一定要小心行事,谁都不能信任,必定三思后行,你却忘了我的话。”
一边说,门外的老人一边抚着胡子走进,当着众人的面在主位上落座。
见状,机灵的小厮立马取一下全新的茶盏,恭敬地斟了一杯浓茶。
老人轻抿一口,继续道:“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你要是有你大哥那样沉稳,何愁大事不能成?”
“弘文恳请三舅公,一定要为弘文出这口恶气,小小的一个袁家,那袁正文一介平民之身,竟然也敢算计于我……”宁弘文恳求道。
越说,他心底的怨气越重。
然而老者只是摇了摇头,拧眉道:“此次我随你一同前来,只是为了替你父亲把你看住,谁知我离开才多少日子,你就闯了祸,看这样子,我是不能再走了。”
一口气堵在胸腔中不能抒发,宁弘文只觉得难受的厉害,憋屈道:“那这件事就如此算了,那宁弘文坑了我近万两银子,能全身而退,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咽不下也得咽。”老者摇了摇头,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吃一次,亏长一次智,有了此次事件,你下一次便不敢再率性而为了。”
说到这儿,老者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何况,你真正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姓袁,他姓宁,唯有赢过你的大哥,才能让你爹对你彻底放心,你才能成为宁家真正的主人。”
“赢他?”
说罢,宁弘文抿了抿唇,抬手让身后众人全部退下,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时,宁弘文再道:“他早已成了败者,既然与宁家分家,难不成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你这位大哥,身残志坚,绝不能小看。”老者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别忘,了从小到大,在你们兄弟二人中,你看似占尽了上风,可实则却是你不敌他。”
“毕竟,你有你的母亲全力相帮,而他不顾过孤身一人,又不受你爹的喜爱,却能在宁府安然长大,如此,就绝不能忽视。”
宁弘文抿了抿唇:“说到底,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当王爷的表舅,若不是如此宁林府岂能有他的立足之地?”
“你既知道郑王是他的表舅,那你也该知晓,你的外祖父是郑王最为信任的官僚。”
“我怎么不知?”宁弘文深深的吸了口气,掩饰眸中深沉的恶意:“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些年来,我与他的敌对关系从未摆上明面。”
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明显,可暗地中行事,只要让人抓不到错处,谁又能拿他如何?
“你明白就好。”老者微微摇了摇头,看的比宁弘文更明白:“所以,你如今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
说到这儿老者语气微顿,沉吟片刻后继续道:“舅公劝你一句,既然不能将宁致远处除之而后快,就一定要压过他一头,如此一来,你在郑王的心中,价值才会比宁致远更高,才能比他更有前程。”
“想要得郑王青睐,谈何容易。”宁弘文垂头丧气,眼中一阵变幻,好似承认了一个她极不想承认的事实:“在这方面,宁致远天生便胜过我一头。”
有郑王爷这么一位表舅,即便宁致远是个残废,也是个家世硬挺的残废。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老者抚着胡子,微微一笑:“这百废待兴的西北部,就是你的机会,如何在西北部站稳脚跟,且成为这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就是你接下来该做的事。”
此话一出,宁弘文的神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恭敬的看向坐在主位上垂眸饮茶的老者,问道:“依舅公所想,眼下弘文该如何做?”
“你的那条商道,不可就此作罢。”老者轻声道:“那条商道是袁家人用好些年的时间打通的,眼下虽被匪患所侵占,不要忘了,那商道已跟着你姓。”
“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就是你第一件要做的事。”
“只怕不容易。”宁弘文已然急得焦头烂额,沉声道:“我只是一件商人罢了,手底下就算有几个打手,可又怎么能与那些整日在刀口上舔血的匪人相比?”
老者含笑道:“你不能,有人能。”
宁弘文疑惑不解:“舅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曾往赵将军府中送了一匹上等白马,就是你最心爱的那一匹。”
话也说到此处,宁弘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听到这话的瞬间,他第一反应就是摇了摇头,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可,赵将军那条线是我留给宁致远的,此时若是将这情分用去,日后我还有何与他敌对的底气?”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弘文,你切莫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老者沉声道:“眼下的危机若是不解决,挽回郑王与你爹对你的印象,你就没有‘日后’可言!”
宁弘文苦涩唤道:“舅公……”
老者不为所动。
良久,宁弘文艰难地点了点头:“舅公,您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听闻此话,老者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些许,看向宁弘文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浅淡的赞赏。
“拿得起放得下,分得清轻重缓急,你还不算太糊涂。”
又过了几日,打听到赵瑾瑜回程的时间后,宁弘文半分也不敢耽搁,又上门拜访了一番。
还未来得及梳洗换衣的赵瑾瑜仍旧一身的风尘仆仆,相比上一次,这一次他身上的血迹更多了些,想来他腰间的那把利剑,已饮了不少人的鲜血。
看到这样的他,宁弘文不由得很是胆寒。
而此次前来,他有所请求,必不能露出分毫的害怕之色。
是以,宁弘文只能将所有的想法全部藏了起来,望着坐在上方的赵瑾瑜,躬身而道:“赵将军,草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求将军出手相帮。”
“哦?”赵瑾瑜挑了挑眉头,望着下方的人拧眉不语。
这么快,那一匹白马的情分就要还回去了?
只是不知,眼前这人到底是为何事前来。
沉吟片刻后,赵瑾瑜问道:“宁二公子请说。”
宁弘文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个月前,我曾与禹城中的富商袁正文做了一场交易,以一万两白银为代价,买下他手中创立的商道,安插上了自己的人手。
可谁曾知晓,这条商道上却不安宁,我运来的价值数千两货物,就在不久之前被洗劫一净,草民希望,赵将军能肃清草民商道中的贼人,还草民一个清静。”
说到这儿,宁弘文抬起手,掀开旁边托盘上的红布,露出了其中的金锭。
“此物,便是草民的一点心意,还请赵将军收下。”
赵瑾瑜颇为纠结。
铲除一窝匪患,对于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何况宁弘文所要求,不过是将某些不在计划中的匪患提上日程罢了。
这点儿好处能拿,这个人的要求也能答应。
而且,还能顺便将那一匹白马的情分请还回去,免得人家一直惦记着,倒也不算是一次亏本的生意。
想了想后,赵瑾瑜不再纠结,爽朗地笑了一声后,目光从托盘上移开:“宁二公子放心,此事本将军必定会放在心上,那些匪患,将再不能于二公子的商道中兴风作浪。”
得到准确的回答,宁弘文心下大喜,连忙恭声道谢,面上的激动自然无法言喻。
待他走后,赵瑾瑜立即吩咐下去:“点三百强将,明日随本将军平匪,凡是参战之人,战后得十两赏银!”
三百人,就是三千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