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王雨2019-08-20 17:592,379

  赵秀祺多次梦见宁德功,却不想美梦成真。

  从宁徙家回来,天色已晚,疲乏的她端了银质烟枪抽烟,抽完,早早地上床,却睡不着。她是为找林儿去宁徙家的。她判断他在那里,他还真在那里。她一直担心没有续弦的林儿会爱上宁徙,这是绝对不行的。她发过毒誓,赵常两家永不往来永不通婚。唉,世事难料,哪想庚弟侄孙儿竟然是宁徙的亲生儿子,她只好对两家的往来睁只眼闭只眼了,可是,对于林儿娶宁徙之事她是万难接受的。她承认宁徙是个奇女人,看了她家的丝绸夏布坊和煤窑后,很振奋。原来万灵寨的青山秀水竟藏金埋银,佩服也妒忌宁徙,对林儿有恨铁不成钢之感,遗憾自己年岁大了。来川时,父亲对她说过,要在四川发家致富,不想父亲在途中被所谓的朋友廖三毒死,自己也差点儿丢了性命,幸亏那个她至今再未见着的宁德功搭救才得以脱身。来川后,她尽心尽力抚养父母双亡的侄儿书林成人,巴望他做出番事业,可他却一心只在书本上,除了吃祖宗老本没啥建树,当然,他也开了米面作坊,生意还不错,也是宁徙提议他才办的。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像宁徙这样做出一番大事。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可不,她一直后悔当初没来得及对宁德功说她的姓名和来川的住处,否则,他会找到她的。想到宁德功,她那心就酸热发痛,她当初对他说过,我就是你的人了,我跟你走。为了这话也为了书林,她至今独身。她一直盼待着,盼待荣昌知县宁德功有朝一日会来这县城,会来到她身边。他是个好人。开初,自己是因为落难有求于他才说了那话,可后来,他的真诚待人拔刀相助,为她而落下命案,则使她钦佩也真心爱上了他。这么多年了,她把对他的炽热情感深埋心底,德功,不论你是否还在人世,我赵秀祺都是你的人了。

  她这么想,昏昏然入睡,又梦见了宁德功。

  “姑妈,姑妈,快些起来,乔甲长来了。”赵书林在门外喊。

  赵秀祺才发现天已大亮,起身穿衣洗漱出门,进到堂屋时,见发福了的乔甲长候在屋里。

  “啊,稀客呢,乔甲长咋来了。”赵秀祺说,坐到太师椅上。

  乔甲长拱手:“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您家要来贵客呢!”

  吴德贵送上银质水烟枪,为她点火。

  赵秀祺抽烟,心想,莫非是庚弟侄孙儿回来了,笑问:“啥贵客啊?”

  乔甲长激动说:“县里来人传话了,京城的一位二品大员要来您家,要您好生接待!”话音发颤。

  二品大员!赵秀祺吃惊,心想,他姓乔的咋不找宁徙家?她知道,乔甲长对宁徙家尤其厚爱,故做矜持:“咋就选了我家,比我们赵家有钱有名的大有人在。”

  乔甲长说:“县里来人说,他们也是偷听得知的,这位大员要来您家,说是您家出了头名状元赵庚弟。”

  “这样啊。”赵秀祺想,否则,乔甲长会领那大员去宁徙家的,前次,重庆府的官员来视察,他就是领去宁徙家的。是啊,自己的侄孙儿赵庚弟是头名状元,我赵家是有身份之家,“偷听得知的,为啥要偷听啊?”

  乔甲长说:“县里来人说,这位大人早先在这里当过县太爷,他一向轻装简从,这次是微服私访,连县老爷也不让知晓。这位大人是军机大臣,县老爷生怕出丁点儿差错,就派人偷听其行踪,好暗中保护。”

  赵秀祺对这位军机大臣有了好感:“他姓甚名谁?”

  “我没敢问,县里来人没说。”

  “他啥时候来?”

  “说是今日来。”

  吴德贵提醒:“老夫人,军机大臣可是不小的官,可不敢怠慢。大人来我家是赵家难得的福分儿,得做好迎接的准备。”

  赵秀祺就对赵书林说:“林儿,你就张罗此事吧,是得要好生接待。”

  乔甲长没敢离开,就在赵家张罗迎接朝廷要员诸事。傍晚时分,院门外传来马嘶。乔甲长说:“怕是来了,老夫人,快些出门迎接!”赵书林慌忙搀扶姑妈出门。赵秀祺一行迎出赵家大院大门时,见三个穿便服的人骑马走来,当间那位年近七旬的老者面堂紫红,器宇轩昂。

  赵秀祺见老者气度不凡,心想,定是微服私访的那位大员了,俯身叩拜:“民妇拜见大人。”

  老者翻身下马,呵呵笑:“免礼,免礼,我是来重访故地的。”

  赵秀祺陪了老者走进堂屋,赵书林紧随其后,众人跟进屋来,分宾主坐定。吴德贵诚惶诚恐招呼丫环上龙井茶。

  老者喝茶,看墙上匾额,念道:“‘忠厚为传家之宝,勤俭乃置业之由。’好,好!是说呢,你家出了头名状元郎。我见到过他的那篇‘诒谋’,写得好,与皇上的对答也好!”

  赵秀祺侧身拱手:“谢谢大人夸赞。”笑看赵书林,就觉得林儿读书还是好,才培养出了庚弟这样的能人,在这方面宁徙就没法子比了,她的后辈全都是些经商之人。又想,庚弟也是宁徙的亲生儿子,又遗憾。想到什么,“啊,请问大人尊姓大名?”

  老者笑道:“看,我倒忘了自我介绍,老夫姓宁,名德功,宁德功。康熙年间在这里当过县令,来过这里。”

  宁德功!赵秀祺热血上涌,心剧烈跳,仔细看他,是,是他,是宁德功,泪水如注,扑簌簌下落。赵书林看见,懵了,他很少见姑妈如此动情。吴德贵和乔甲长也懵了,他们从来没见老夫人如此当众落泪,在他们眼里,她一直是个冷面女人。赵秀祺忍了要说的话,她不愿在晚辈和下人们面前说出她与宁德功的那段相遇相爱之情,拭泪说:“大人,民妇姓赵名秀祺。大人轻装简从翻山越岭来我们乡坝视察,实在令民妇感动。吴德贵,备酒菜招待大人。”

  晚饭后,赵秀祺安顿宁德功住自己的住屋。吴德贵安排两个侍卫去了侧屋。

  疲乏的宁德功进屋宽衣歇息,先公后私,他是顺道先看望一下头名状元赵庚弟的家,明日就去“小荣煤窑”私访,查明窑工与官兵械斗之事,秉公而断,以复皇命。对于寻觅家人之事,因有匪首常维翰之因,他决定暗地里查访,荣昌县不大,会找到的。他这么想,合上眼帘。刚入睡,一阵敲门声将他惊醒,他以为是侍卫有事前来禀报,起身穿衣去开门。来人是赵秀祺,她抬步进门,两眼红红的。烛火下,他见她穿了崭新的左右开叉的直身锦缎氅衣,衣掩至足,只露出旗鞋的高底,氅衣的纹样华丽,边饰诱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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