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漪一直睡到下午,最终被腹中饥饿叫醒,她浑身软绵无力,寝殿已经不见秦王踪影,倒是有宫女听到内殿的动静走进来,还未等她询问就自报家门,“王妃娘娘,御尚房已经送来膳食,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王爷呢?”
“王爷今早起床便去鸿胪寺了,让奴婢前来景泰宫伺候王妃娘娘。”宫女似乎看出顾清漪的惊疑,继续说道,“王妃娘娘不必担心,王爷已经禀告过陛下,您可以继续在景泰宫休息,等到下午再与王爷回府。”
按理说成年皇子建府不能继续留宿宫中,秦王昨晚带着顾清漪留宿景泰宫已经是犯了规矩,也不知会不会落人口实。但顾清漪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既然已经过了明路,便大大方方地让宫女伺候她起床。
她身上只是穿着简单的中衣,裸露出的肌肤可以清晰地看见点点红莓,宫女视若无睹地替她穿戴好衣服,还把乱糟糟的床榻收拾了一番,惹得顾清漪脸色通红,连眼神都不敢抬一下。
实在是太孟浪了。
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炉,顾清漪脸色又青又白,恨不得时光倒流,再也不必遭遇让人羞愤欲绝的一幕幕。
“王妃娘娘,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见她坐在餐桌旁不见动作,宫女关切地问着。顾清漪回过神来,发现都是自己爱吃的餐点,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饥饿再次袭来,她顾不上多想昨晚的糟糕经历,连忙开始用餐。
宫女见她用得香,便在一旁提示道,“这些菜色还是秦王今早特地嘱咐奴婢让尚食坊给您准备的呢。”
顾清漪微微一顿,难怪御尚房知道她的口味,原来是秦王的功劳。想起昨晚假山的一幕,她心情一时复杂,渐渐没有了胃口,放下碗筷漱了口,问道,“昨晚宴会何时才散?”
宫女看出她兴致不高,敏锐地察觉到是自己说错话了,神色凛然,再也不敢多说废话,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宴会一直持续到半夜,散宴前王爷曾回去一趟,向陛下请旨留宿宫中。”
原来秦王昨晚还回去宴会了,她当时已经昏睡过去,根本就不知道身边人的动静。只是她觉得秦王不仅仅去请旨那么简单,便又多问了一句,“宴会上可曾发生什么事?”
宫女迟疑地看着她。
顾清漪眉头一挑,“但说无妨。”
“原本是个腌臜事,奴婢不敢说出来惊吓王妃娘娘。”宫女见顾清漪一脸坚持,便不再隐瞒,开口道,“有个侍宴宫女坠湖死了。但是据路过的宫人说,是太子醉酒后试图对其不轨,宫女不从,才跳湖已保清白的。”
她一脸凄然,显然是哀及己身的。
顾清漪心口一跳,问道,“那宫女长什么样子?”
宫女看了顾清漪一眼,迟疑道,“王妃娘娘,那宫女是您昨晚的侍宴宫女。”
果然如此。
若不是有宫人看到太子殿下对侍宴宫女图谋不轨,她几乎以为是太子杀人灭口了,但是目前这种情况,有可能是秦王的手笔。如若不然,为什么偏偏会有宫人看到这一幕,并传得人尽皆知呢。
再过不久,前朝消息传来,太子因政事疏忽被陛下怒斥,并责令他闭门思过,顾清漪便确定是秦王开始报复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太子温雅宽和的面容渐渐模糊,她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认知,作为她曾经的夫郎,太子殿下兴许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般风光霁月。
想起前世之死,顾清漪心中再次染上阴霾。
发呆的时间转瞬即过,外头响起请安的声音,是秦王下衙了。顾清漪走出寝殿,不仅看到一身朝服的秦王,还看到紧随其后的呼延华。
呼延华一看到她就露出一抹虚假的笑,“秦王妃,打扰了,听闻大周的中秋夜市十分热闹繁华,本公主想去逛一逛,便央求秦王带我去见识一番,秦王妃不会介意吧?”
秦王都把她带过来了,她还能说介意吗?
“我们王爷承蒙陛下看重,主事鸿胪寺,招待外宾来使乃是本分,我只是后宅女子,自然不会干涉王爷政事。”
呼延华闻言就得意地扬起头,看向秦王说道,“秦王,你看吧,我就说秦王妃不会介意的,这下你可不能拒绝我了。”
顾清漪诧异地看向秦王,见他目光沉沉,也没理呼延华的话,转身就走了。呼延华视线来回游移,似笑非笑地看了顾清漪一眼,“看来你和秦王的感情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好嘛。顾清漪,你可要小心咯。”
她一脸挑衅,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和矜傲,然后小跑着追上秦王。顾清漪没把呼延华的挑衅放在心上,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着,然后就发现秦王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与她并行。
呼延华的眼中几乎要迸出焰火,语气怪异地说着,“待会儿我和秦王逛夜市,秦王妃可要同行?”
“不了,你们去吧。”顾清漪的双手覆盖在小腹上,说道,“夜市人太多,我身体不方便,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秦王皱眉看着她,终于说了话,“本王答应过,今日带你逛夜市。”
“呀,原来秦王和秦王妃今晚有约啊?原来是我打扰了。”还未等顾清漪有反应,呼延华就故作惊讶地接了话,“秦王妃何必担心呢,到时候自有侍卫开道,总不会冲撞了你。人多才热闹,秦王妃就当是进一进地主之谊,与我们同去吧。”
话已至此,若是顾清漪再拒绝就显得不识礼数,只好应了下来,“公主不嫌弃我累赘才好。”
“怎么会嫌弃呢,秦王妃多虑了。”呼延华露出一抹璀璨的笑容,眼中闪过一抹无人窥见的异芒。
宫门口早有秦王府的车架等候,顾清漪上了马车,呼延华也不见外地跟了上来,“秦王妃,不介意我坐上来吧?”
这位匈奴公主的无耻程度刷新顾清漪对女子的认识,听闻匈奴人不遵礼教,如今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
秦王在马车前头骑马,呼延华毫不避讳地掀开车帘看着他脊背挺直的背影,眼中满是迷恋,她回头看向顾清漪,见她正在闭目养神,带着点探究问道,“秦王是最英勇的巴图鲁,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公主说笑了,王爷是本妃夫郎,怎会不喜欢?”顾清漪睁开眼,漆黑的双眸闪烁着微光,似乎能够看到人心底似的,“我们中原人情感内敛,公主看不穿也实属正常。在此我要奉劝公主一句,不管你怎么努力,王爷都不会接纳你的。”
呼延华的脸色顿时变了,“你说谎!你又不是秦王,怎么知道他不会接纳我?我看你是嫉妒了,看我年轻貌美,又身份尊贵,害怕我抢走秦王才打击我的!”
相比呼延华的暴跳如雷,顾清漪是截然相反的平静从容,她缓缓道,“就凭你是匈奴公主,王爷就不会娶你。”
这是她昨晚在宴会上问过秦王后,稍加思考得出的猜测。秦王并不甘心当一名碌碌无为的王爷宗室,仅凭他以贵妃之子的尊贵身份,不辞劳苦地参军打战便可窥见一二。他作为北伐匈奴的主力战将,若是纳了匈奴公主,日后两国再起战事的话他又该如何呢?不仅不能再上战场,怕是还会背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不管呼延华是不是秦王心心念念的华儿,他们两个都绝无可能。
得到这个猜测后,顾清漪既是欣喜又觉得悲哀,但她不得不承认,她从中得到极大的安全感,毕竟她作为秦王妃的地位和权利,依旧牢固。
呼延华在听到顾清漪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就怔愣住了,脸上闪过诸多情绪,最后化成了失魂落魄和不可置信,不停地念叨着,“不能的,怎么可能呢……”
顾清漪自然不会安慰一个窥视自己夫郎的女人,恍若未闻地继续闭目养神,等到终于听到吵闹的喧嚣声才再次睁开眼,而旁边的呼延华已经从打击中回神,娇艳的面容沉静如水,如琥珀般晶莹剔透的双眸明亮的过分,像是压抑的疯狂,让人看得心悸。
这人莫不是受不住刺激疯了?
然而呼延华正常的很,甚至还对她笑了笑,仿佛方才那场不愉快的谈话未曾发生过一般,热情得过分,“秦王妃还未用晚膳吧,听闻京城的五味楼最为知名,今日我请客,就当是你和秦王招待我的报酬,秦王妃以为如何?”
顾清漪皱着眉头看她,然而根本就看不出她打得什么主意,只好暗暗警惕,嘴上说着客套的话,“公主是客人,哪里有让公主破费的道理,晚膳该是我们请才是。”
呼延华也不拒绝,反而从善如流地应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幅样子,更显得怪异了。
只是这番秦王已经朝她伸出手,顾清漪顾不上多想,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呼延华也紧随着跳下来,一行三人,外加秦王府的护卫,终于踏上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