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已经整整齐齐候在客栈大门外。
苏芷趴在十三背上，打量一圈，只见四个侍卫模样的人站在车周围，叶孟奇一条腿蹬在车辕上喝酒。
不见赫连明睿，也不见姝琴。
她心里抖了抖，问十三：“殿下呢？”
“唔，还没起呢吧？”十三乱猜。
苏芷回头看看客栈里赫连明睿的房间。房门紧闭。呵，果然还在温柔乡……
“我们去哪？”她问。
十三把她放进马车，自己也坐上去，答道：“殿下有些事情要忙，让属下带王妃去避避风头。”
“是么？”苏芷冷冷一笑。是怕打扰他们花前月下吧？
很快，马车起程了。
苏芷撩开车帘，看见叶孟奇站在雪地里冲她挥手。
她看了好久，直到叶孟奇变成一个雪地里的小蓝点，依然没看见赫连明睿。
他都不来送她么？
苏芷窝着一肚子气，狠狠放下帘子。十三见她气色不好，赶紧倒了杯热水递给她。
苏芷喝下热水，心里滑顺了些，脑子也冷静了。她想起叶孟奇透露的消息，不由有些担忧，问十三：“殿下是要和晋王开战了么？”
“属下不方便回答。”十三依旧蒙着脸，语气平淡。
“殿下要做什么？”
“属下无可奉告。”
苏芷叹了口气：“我又不是敌人，是他不让你告诉我吗？”
“王妃，您别为难属下了。”
“好。”苏芷往后一靠，不再询问。她呆呆望向车顶悬垂的纱幔，觉着自己可笑。
为什么要担忧他？
他都不再信任她了……
马车走了很久，苏芷在车上睡过去。梦里，她又看见一道深渊，漆黑无底。有个男人，长着她熟悉的面孔，拉她一起坠落……
他是谁？
她用力回忆，却想不起来。
客栈楼顶。
赫连明睿站在窗户背后，望着马车远去，直至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黑衣人垂首站在他身后，小心地说：“殿下，花公子传来消息，晋王已将殷州城内赴宴的名士全数抓捕。在城中引发骚动，已有人公开表示对晋王不满了。”
赫连明睿失神良久，回头问：“你说什么？”
黑衣人抹了把汗，重复道：“花公子传来消息，晋王已将——”
“知道了。”赫连明睿打断他，“附近州县的反应如何？”
“尚未有人来报。”
“你下去。叫十九来。”赫连明睿揉揉眉心。
黑衣人应声而退。
不一会儿，另一名更高大的黑衣人悄无声息走进来，朝赫连明睿鞠躬。
“殿下有何吩咐？”
“晋王有动静么？”
“晋王说，只要殿下交出王妃，待他取得皇位，就让殿下永享爵禄。”黑衣人声音越来越小。他感到主人浑身都散发出寒冷可怕的气息。
“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惦记我的人。”赫连明睿冷冰冰注视黑衣人，“你去告诉他，皇位和女人，我都要。”
“诺！”黑衣人急忙退出。
“等等。”赫连明睿朝窗外看一眼，命令道，“你派个人看好方姝琴，别让她跑丢了。”
客栈外面，姝琴抱着包裹，在雪中跋涉。
她要回洪城去，找姨母淑妃避避风头。
她晓得赫连明睿暂时不会杀她，看在花知微的面子上，她的命保住了。但毒害王妃还给王爷下药，这件事迟早会被追究。要是花知微没回来，说不定她就会死。
昨晚她想了一夜，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觉得跑路最安全。
在雪地之中走了一炷香，她看到一间驿站。
去那里雇一辆马车！
没等她走过去，就被一匹马拦住去路。
“姝琴姑娘，请留步！”
姝琴大惊，抬头一看，是个黑衣人。她不认识。
“你要做什么？我没钱！”姝琴紧紧抱住包裹。
“姑娘误会了，王爷让我保护姑娘。”黑衣人道。
“王爷？”姝琴犹豫片刻，“他真是这么说的？”
她晓得赫连明睿不会原谅她。但她打不赢这黑衣人，只得拖延时间，伺机而动。
黑衣人没回答，伸手把她捞上马。
两人策马离开。
过了一阵，另外两名黑衣人策马而来，望着地上突然消失的女人的脚印，错愕不已。
“十九，怎么回事？人呢？”其中一个问道。
十九下马检查脚印，脸色凝重。
“其他人带走了她。快回去禀告殿下！”
……
苏芷坐在马车里打瞌睡。
突然车子一震！
她立刻醒来，只听一声“小心”，一支箭射穿车板，直直插在十三胸口！
“十三！”苏芷大喊。
十三来不及说话，口吐白沫，眼睛一翻，直接死过去。
这箭有毒！
苏芷立刻圈起身子，撩开车帘看个究竟。
只见车外四个护卫全部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死了！
她心下大骇。
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吗？
没等她想明白，一道黑色身影从车顶闪下来，跃入马车。那双木偶般无神的眼睛，离她只有不到一拳。
“褚灵儿？！”苏芷小声叫道。
褚灵儿不由分说，把她扛出马车，扔上马背，朝山林里飞奔而去。
苏芷睁大眼睛，望着马车逐渐远去。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为什么褚灵儿会在这里？
有她在的地方，黑衣药师一定在。
而有黑衣药师的地方，赫连辰苍说不定也在……
她心中一凛，侧头看向远处苍茫的雪地。
几具尸体倒在马车旁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
过了很久，马停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面。
天空飘起大雪，将脚印掩埋了。
褚灵儿背起苏芷，走进岩石背后的洞口。苏芷看到洞里到处都是荧光菇，觉着这里有些熟悉。
直到最里面，她看见了那位坐化的骷髅。
赫连明睿带她来过！瑶池雨露草也是在这个山洞里找到的！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苏芷强行镇定。
褚灵儿不理她，径直走向骷髅，把骷髅的手掰成双手合十的形状。
只听一阵石头磨擦声，骷髅所坐的台子向旁边挪开，一道陡峭的楼梯露了出来，通向下方黑暗幽深的甬道。
苏芷惊呆了。之前她怎么没发现这里有密道？
她恍然意识到黑衣药师很可能就藏身在这里。那天她和赫连明睿的动静，不是全被他听去了吗？他为什么不出来抓他们？
一个个问题将她的脑子塞满。来不及想清楚，褚灵儿就背着她进入甬道。
甬道里漆黑不见五指，可褚灵儿走得很快，如履平地，似乎不需要光照她就能看见路。
不多久，远处终于传来幽幽火光。
褚灵儿加快步伐，走进一个巨大的空洞之中。空洞的纵深足足有百米，宛如足球场那么大。洞壁四周点着数十火炬，却依然没法照亮这空旷的空间。
苏芷的心跳加快了。她仿佛听见黑衣药师咯咯笑的声音，在虚无之中回荡。
大洞的中央，并排放着五张石床。
因为洞穴太大的缘故，石床远远看去只有火柴盒大小，可走进一看，却大得很，每张足足能睡下三四人。
褚灵儿走到一张石床旁边，把苏芷放上去，旋即垂首立在侧面。
苏芷打量四周，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到左手边的石床上，躺着一个人，身穿白袍，袍子上沾着些血迹，脸色苍白，脖子上有几道不明显的疤痕。
没有动静，也没有呼吸，就像是死人一般。
她仔细一看，发现这人竟然是……赫连辰苍！
他果真在这里！
可他怎么变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黑衣药师对他做了什么吗？
苏芷立刻想起楚王府密室中，琉璃瓶里泡着的苏舞岚的脑袋。
这是在做某种实验？
她不禁心中恶寒，试着叫了一声：“楚王殿下？”
石床上的人脑袋歪了歪，没有回答。
“赫连辰苍！”见褚灵儿没管她，苏芷的声音更大了些。
这回，石床上的人喉咙里发出咕隆咕隆的声响，慢慢坐了起来。
动作僵硬，宛如死尸。
苏芷不禁往后缩了缩，紧盯着对方的举动。
对方缓缓转头，看向苏芷。
苏芷这才看清楚，对方的脸浮肿不堪，像是被药水泡过的尸体一般。唯有那双眼睛阴森有神，带着凌冽的恶意。
对方端详了她一会儿，突然冷笑。
“哈哈，是你？”
苏芷警惕地望着他。直觉告诉她，这人不是赫连辰苍。声音不对，表情也不对，整个人都不对……
但这个声音，她非常熟悉！
“你是谁？”
“苏队真是贵人多忘事。”男人咯咯笑着。
苏芷脑子里嗡地一震！
这人叫她“苏队”。
这声音，这眼神……穿越前一刻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
“是你？！”苏芷咬牙切齿。一阵浓烈的恨意从胃里涌上来！她想立刻爬过去扼住此人的脖子，却动弹不得！
“该死！”
“哈哈，你受伤了？”男人的眼睛如恶狼般发光，紧紧盯着她。
苏芷双目通红，深呼吸好久才把气喘匀。
“叛徒，你逃不掉的！我迟早把你碎尸万段！”
“你这样子恐怕难呐。”男人摇摇头，从床上起来，走到苏芷跟前。像是怕苏芷一跃而起杀了他似的，他和苏芷拉开一米多的距离，笑吟吟说道：“另外，我不叫叛徒，我有名字。我叫秦宋，很高兴认识你。”
“秦宋……”苏芷默念这可恨的名字，一阵寒意从背后爬起。
这人，为何有一张和赫连辰苍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