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容不得自己反抗,也根本不容自己争辩,清漪便被赶出了宫门。
甚至前来架起清漪的内监宫女都是太后刘氏的心腹之人,受到太后刘氏积年的信任与荣幸,自然不会是因为清漪是李淳心尖子上的宠妃就有所忌惮的。
连耍禧嫔的威仪都不能够,便这般被赶出来了,连着与秋娘涟水打个照面都不行。
清漪记得极其清楚,那日那时太后的面孔是多么的可憎可恶,就好像是罗刹修罗一般展示着丑恶无比让人生厌的嘴脸,丝毫没有一个宫廷贵妇应当有的仪态气度,只是如同骂街妇人一般:“你不过是个贱婢,哀家驱逐你还需要理由么?”
清漪自不是个好相于的,她也不肯相让太后:“臣妾是陛下亲封的禧嫔,便是臣妾有过错,只怕也要等陛下来看顾处置,太后娘娘这般,只怕太过武断了些。”
“武断?”太后冷冷哼着,“哀家是皇帝的母亲,难不成还不能管我自己的儿子的后宫了么?你既然狐媚惑主又命格与大行皇后相撞,哀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留你的了!”
太后轻轻挥着手,一脸嫌弃的样子:“去去去!你这瘟神,可别扰乱了咱们大歆的吉祥!”
说罢太后便转过身子,背对着清漪吩咐着身后侍奉的几个女官宫女:“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贱婢撵出去?”
根本由不得分说,便是一齐如架着大架子般将清漪给架了出去。
“太后娘娘,臣妾是禧嫔,等到陛下回宫,难道娘娘便不怕陛下与您针对么?”
太后只是冷冷哼着,不屑道:“哀家是太后,如今皇后崩逝,哀家自然是有权替皇帝管理六宫的!你的命格冲撞了皇后,哀家身为皇后的婆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饶恕你的!来人啊!快些把张氏拖出宫去!”
清漪毕竟是一个柔弱女子,如今自然是抗争不过一群粗壮老妇,几下里便被生生撵到了宫门口。
紧接着,便是宫门紧闭,任凭自己怎样敲打都不会有开的时侯。
甚至守门的那几个侍卫亦是不将清漪放在眼中,当清漪想要冲上前去闯进宫里时,他们甚至还用了力气狠狠甩开清漪。
“本宫是陛下的禧嫔,你们怎敢如此放肆?”
“臣等只是奉太后娘娘之命行事,还请娘娘自出宫回母家便是。”
清漪心中一惊,已然是陷入了近乎绝望的境地。
出宫的嫔妃回自己母家私宅自是常事,只是那也仅仅是出宫探亲有仪杖与侍卫护卫的境况下才会有的事情。
不为别的,是为着皇室的体面。
而这般只身出宫的嫔妃,清漪不是不知道先例,怕是没有回宫的指望。
国朝规矩森严,最是注重女子的名节名分,从前便有先例,因故流落出宫的嫔妃女子若是没有人看顾,是万万不能再回宫的。
因为在宫外的女子,根本没有办法保证其身体是否“清白”,而一旦以不清洁之身回宫,便是足够令皇室蒙羞的大事。
所以自成祖皇帝起,宫中便有了这样的规矩。
而太后如此做,无非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一旦自己踏出了这宫城走入有百姓可以随意出入的场所,自己的身子,便是“不洁净”。即便将来李淳回宫想要迎回自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君权本就不重,到时全朝之力若是进言,李淳根本无法抗争。一旦抗争,便是违逆天下,只怕连皇帝都做不成。
李淳是皇帝,自然不会为了自己而不要皇位,只是依着李淳的性子,只怕会是抗争到底,只是到头来结果也不过是李淳失败而自己被后世的史册描绘成妖艳魅惑君主的女子。
她不愿意让李淳为难,更是不愿意让自己被后世唾骂千年。
所以尽管此时此刻回家是极为方便的事情,然而却绝对是最坏的做法。
一旦回到家中,便是“不洁”之身,再也回不到这宫里来了。
不是贪恋宫中富贵,只是这宫中,是自己为了能够与李淳相守唯一能够生活的地方了。
太后这一招,虽非杀人,却比杀人更毒。
诛心,才是紧要。哪怕自己日后活着,也只能以被赶出宫的嫔妃身份活着,从此再不得回宫,更要盯着不贞洁的名分活着。
甚至,整个林氏都会因为自己而蒙羞。
所以不能回家。
只是不能回家,单单就是在宫门口等着,只怕不出一日,自己便会劳累致死。
清漪这才恍然间发现,自己原来是太过小瞧太后这个女子了。
做为先帝的唯一的皇后,先帝甚至为了太后不立一妃一嫔,便足见太后是个有本事的。
能够稳居后位二十多年的女人,哪里会简单了去。
总以为太后不过是个心思脑子蠢笨直接的女人,如今看起来,能用上这般诛心计策的人,哪里又简单了去。
清漪更是想到李淳的心智来,做为他生母的太后,自然不会差。
只是这才发现,倒是晚了。
悔矣!悔矣!
当真只是绝望。
原来竟有一日,自己会栽在这般的事情上。
清漪缓缓地瘫坐在地上,旋即抱紧自己,想要自己给自己一些勇气与温暖。
十月末的天气,最是寒冷。更何况自己是突然之间被赶出宫的,不过穿了薄薄的衣服,如今萧瑟的秋风席卷而过,是越发寒冷的感觉。
从未有过这样一次绝望的时刻。
这样的时刻,直到很多年后清漪都一直记得。
哪怕将来是面对生死之事,也没有今日绝望。
原来当真是要有李淳守在身边,才能够生出勇气来的。
双手紧握哪怕再为寒冷也能生出温暖与勇气。而当自己需要一个人去面对这样找不到解决办法的事情的时侯,便是如同陷入阿鼻地狱一般的绝望。
耳边有轻轻的脚步声回响,声音虽是细微却是足够能使得自己的内心更乱了一寸。
“你们不要来动本宫,本宫是陛下的女人,便是死,也要死在宫里。本宫不会离宫的。”
只有死,才能保住名节,不然自己连死,都不是李淳的女人。
“微臣允郡王李杭,请见禧嫔娘娘,特来请禧嫔娘娘移步微臣府邸暂住,以待陛下归来。”
清漪只是一愣,“允王殿下?”
李杭面上的疲倦神色明晰可见,身上更好似是沾染了许多尘土一般,看起来好像是一路赶着跑过来的一般。
风尘仆仆,最是辛劳。
“臣身为皇室宗亲,有责任于陛下不在宫中之日保护因故出宫的禧嫔娘娘。”他真诚地道:“禧嫔娘娘今日若是自己一日踏出这宫城大门,你便没有了名节回宫。而娘娘若是下住微臣府邸,由微臣王妃照顾,便是因事出宫。有了皇室宗亲的担保,娘娘将来回宫自不会有争议。”
说罢,李杭便对着清漪微微屈身,更是从手中拿出一方绣帕垫在自己手上,做出一副恭请清漪上前的样子。
李杭虽是满面真诚,然而清漪却是有些犯了糊涂。李杭虽是李淳的心腹,然而清漪与李杭并不算熟识,自不是那般的可以放下完全戒备的关系。更者连日来宫中的事情,已然让清漪开始越发谨慎了起来。
“本宫……可以相信允王殿下么?”
“娘娘不信微臣么?”
李杭亦是一愣,显然未有想到清漪竟会是这般反应,不过总归是跟在李淳身边能够让李淳都感觉安心的所在,自然不会连这些小事都不知所措,他当即跪下,面色诚恳:“娘娘若是不放心名节,微臣可自戳双目自断手臂以证娘娘清白。若是娘娘仍不放心,微臣可自去势以证清白名节,将来娘娘回宫,绝不会有一丝污言秽语。”
清漪大惊:“王爷这是什么话?堂堂皇室男儿岂能为了一个女子不要健全身体,更不要男儿尊严?”
李杭面色沉着冷静,更是凛然正气:“比起微臣的男儿气性,娘娘名节更为紧要。”
“本宫名节?本宫明明与王爷并不算熟识。”
李杭点点头,依旧跪的笔直:“娘娘虽与微臣不算熟识,可是臣却知道娘娘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娘奶奶若是不能安好,陛下便不能安好。”
他面上竟是隐隐有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陛下常说,娘娘是陛下的性命。所以为着陛下的欢愉性命,臣低贱之躯又有何惧?便是性命都可以舍去,何况此具身体?”
清漪听了只觉着动容,竟是震撼于李淳与李杭之间的深重情意,两个人是年少之时的玩伴,名义上是堂叔与堂侄或是君与臣之间的关系。然而实质上,早就是超越了君臣亲戚兄弟之间的感情。
想起来,李淳在自己面前提起李杭之时面上便会不自觉地漾起微笑,是放心的表现。
李淳更是说过:“这世上,再没有比堂叔更让我放心的人了。”
“王爷与陛下,当真是情深。”
李杭神色依旧恭敬,不卑不亢道:“娘娘是陛下的命,可是陛下却是臣要用性命来守护的人。对于臣来讲,陛下不是君王,不是堂侄,是臣的兄弟,比亲兄弟还要亲的所在。”
他看着清漪,目光坚定且磊落:“所以只要是陛下想要守护的,臣纵拼死也要替陛下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