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闻言,面色倒是镇定,只是从榻上缓缓下去扶起映欢:“好映欢,母妃没有旁的意思,并不是让你人旁的女子为母亲,只是要你尊奉嫡母,以皇后养女之名出嫁,这般,才不算是辜负了你元后嫡女的身份。”
映欢却是不肯,面色只是无比坚定地道:“不,母亲,我只有两个母亲。一个是我亲生的母后,剩下的便是您。女儿将来便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也定然要以母亲孩子的名义出嫁,绝对不能为了面子好看只人皇后为母亲,尊奉嫡母固然应当,只是哪里有女儿出嫁母亲不在身旁的缘故?”
“好映欢,母妃并非不在你身旁,你将来出嫁大仪,母亲也是守在你身边的啊!”
“哪里守在身边?”映欢摇着头,犹自跪在地上:“您是想让我认皇后娘娘为母,到时候儿臣出嫁便只能拜别父皇与皇后,母妃只能以观礼嫔妃的身份在一旁看着。这般,儿臣可是不依的。”
“好孩子,不过是暂时委屈的。将来便是你出嫁了,还是可以来看母妃的啊。不过是那一日,忍忍就好了。”
“不行。”映欢面色无比坚定,便好似是雷打不动一般,只是铁着脸道:“不行,母妃您不是说过么?女子出嫁是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事情,这般重要的时刻,定然是要有母亲在场。母亲您不要映欢了么?怎么可以将来儿臣出嫁而母亲却不能在场受礼呢?”
映欢平素里都是一副大人的模样,如今反倒是如同一个小孩子般哭了起来,任凭清漪怎样劝说都是不管用。
“若是母妃非要让映欢认旁人为母亲,映欢便一辈子都不嫁人了。若是父皇母妃非要让映欢嫁人,映欢宁愿自己剃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才是。”
这般,清漪与李淳便也只得暂时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也只能安抚住映欢,承诺不让映欢认盛萱为母,更是说议亲之事暂缓。
一边的婉茵则是跟着映欢说道:“儿臣也只有母妃这样一个母亲,不会认旁人为母亲的。”
心中感动,母女三人便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紧紧抱成了一团。如同彼此给予另外之人温暖与力量。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便什么都不害怕了。
时光年岁总是流逝的极快,而到了今日里,清漪早就把两个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了。彼此之间并无隔阂与沟壑,并没有因着血缘上的距离而有所离开远行。
“好孩子们。母妃爱你们。”
“儿臣们也爱母妃。”
忍不住湿了眼眶,母女三人便是一齐哭着。李淳坐在一边便是忙地打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可是忘了父皇?”
映欢笑着擦泪道:“谁要父皇?父皇臭死了,我们可都喜欢母亲。”
“是,我们喜欢母亲。”婉茵越发抱紧了清漪,恨不得粘在清漪身上。
这边厢一家人和乐欢喜,到了画影那里则是无比的伤神怅惘了。皇帝李淳喜欢五皇子是人人都知道明白的事情,连带着抚养皇五子的皇后盛萱都能因此看着皇帝李淳不少面,坤明宫里更是整日流水价的补品珍宝送进去,那足够见坤明宫之受重视,皇五子之受喜爱。
人人都道,皇五子生在八月十六全年月亮最圆的日子,那无疑是上上大吉之召,而从皇五子这般受皇帝李淳喜爱的迹象来看,倒是有了几分能够与清漪的的皇三子李竟争上一争这样的迹象了。
若是往常,按着画影的性子只怕是要高兴到天上了。而此次,画影却如往常并没什么差别,每日里只是落寞地坐着,眼中痴痴地望着坤明宫的方向。
“真好啊!如今明儿越发得陛下看重,连带着宫中众人都上赶着巴结奉承。呵呵。”画影冷冷笑着:“只是……怎么感觉好似人人都忘了我才是那个孩子的亲生母亲了呢?”
“娘娘……谁能啊?”芷萝见着画影抑郁难过,倒也只得耐心安慰着:“我的好娘娘,终究您才是五皇子的亲生母亲,谁敢忘啊!您只要身子养好了,便也能见五皇子的。”
“见孩子?”画影冷冷一哼,面色便更是抑郁不止:“如今孩子都五个月了,本宫连明儿的面都见不到。”
有一种名为仇恨的情绪在画影心底里缓缓而出,慢慢生根发芽,也不过是五个月的时间,便是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实在是意想不到,原来自己费劲心力做了这样多的事情,到头来竟是连着最基本最卑微的愿望都不能满足自己。
仇恨一旦滋长萌芽,便会成为再也不能阻止阻拦的势头,便是那个当事人自己,都控制不住。
画影极力想要自己能够好起来,却是越发的不能好,心底里的那份抑郁怅惘让她越发的将这份糟糕的心境外化于心,到了身体上便是越发沉重的病症。
这一熬,便是到了冬日里。
“怎么本宫身子调养了这么许久还不好?”话音终于在调养了四个月依旧不见好转之中忍不住发问斥责负责自己身子的许太医道。
“娘娘恕罪。”许太医慌忙跪下。
“你们太医有什么用?”画影不屑地别过头去,又是拿着帕子轻掩口鼻:“什么事情都说什么恕罪恕罪的。”
“要你们是治病的,不是要你们来请罪的。若是你还不能将本宫治好,只怕本宫都要被宫中众人给遗忘了罢。再等些时日,谁还能记得本宫这个皇子生母?”
因着激动,她又是咳了几声,更是觉着小腹疼痛。
“滚出去候着!”画影没好气性地道。
那是她随着天气寒凉所增添的下红之症。寻常女子月信,虽有提前或是延长,但到底也不过是一两日的事情,自然没什么大碍。起初画影出了月子身子其实也还好,只是等到天气越发凉了,画影便增添了这样一道下红之症。等到了腊月最是寒凉的时候,她便更是觉着时常小腹疼痛,下红更是止不住,连月不止。
好似半个身子的血液都被发散了去了。
一番忙活更衣之后,又将殿中的血腥气给散去,画影这才敢复召许太医入内说话。
许太医想要诊病,画影却是摇着头:“罢了,这病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可诊治的。若是你能给本宫一次看好了,本宫如今倒也不会这般。”
许太医跪在地上,眼神闪烁地看着画影,终究是在画影的一再逼问之下说出了有关于画影身子的实情:“安嫔娘娘……您的身子……其实,还需要好生调养。前些日子……您刚出月子天气还不算是寒凉,所以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事情。只是您骨子里……受损严重,如今……如今……天气冷了,便更是难了。”
“什么意思?”好似登时被坠入无尽的深渊一般,画影的心好似都沉了许多,“你是说……本宫好不了么?”
“倒不是,娘娘您且听微臣把话说完。”
许太医娓娓道来:“娘娘……从前便因着那香料……”他试探性地看着画影,“那香料最是伤身体的。娘娘虽是去年有孕便听了香料,又小产后调养了许久。只是那香料威力仍在,娘娘还不是怀孕的最佳时机。”
“后来娘娘孕中安养的极好,倒也没什么大事,更是平安生下了五皇子。只是娘娘生产五皇子殿下之时也受了许多苦头,这般调养……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如今天气寒凉……这……从前落下的病根,只怕是要显现出来了。”
许太医越说便越是心虚,言毕更是以头触地:“娘娘恕罪。”
画影故作镇定地端坐上首听着这些话语,起初还能保持冷静严肃,只是后来越听便越是觉着如被抛入无尽深渊一般。她极力忍着想要流出的眼泪,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款袍大袖之中更是用指甲紧紧掐住自己的皮肉以保持清醒。
说话都是颤抖,更是无尽的仇恨与疯狂:“本宫……是治不了么?
许太医摇头恍若拨浪鼓一般,“不,不,不,娘娘您只是底子极虚。若是好好调养,自然也是会好的。”
“好生调养?要多久?”
“若是……若是上天眷顾,便……两年能大好了!”
“两年?”画影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两年?皇后说本宫身子不好便不能去看明儿,若是等了两年,明儿都认人了!明儿到时怎么可能会认本宫为母亲?”
“病去如抽丝,只有耐心啊!”许太医意识觉着有些委屈,“娘娘这是慢病,若是操之过急也有副作用,只能稳妥为主。”
“有副作用?什么?若是能要本宫尽早调理好早些见到明儿,便是有些副作用也是值得的。”
“是……也没什么,就是……是……过些五年十年,只怕娘娘会老的极快。”许太医复又叩头:“这法子只能顾得了眼前,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娘娘还是安心调养为上啊!”
画影仔细思忖着,眼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了下来。许久,复又闪烁出光芒。
她咬咬牙,颇有一股咽下血泪的气势,“老就老,只要能见到明儿,本宫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