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白了她一眼,这才一脸不愿意的地把实话说了出来:“我是来这里给查泊良送药的。也不知道你这个人究竟有什么魔力,你走之后,查泊良几乎夜夜失眠,有时候还会被梦魇着,我若是再不给他制些药,恐怕你今天就见不到这么意气风发的子良兄了。”
“你不是不信鬼神的么?”苏妃燕怼了他一句,但是内心,却因为他的话而泛起巨大的涟漪。
查泊良居然因为她,而夜不能寐吗……
“你给他制的什么药?”苏妃燕为了掩盖内心的异样,咳了一声,上前拿过了他放在桌子上的小药平。
“就是一些能安神的药。”虚无答道。
“对了……”苏妃燕忽然想起来,转头对着虚无道,“那个手臂的事情,怎么样了?”
语罢,虚无忽然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他顿了顿,伸手往她的脑门伸去。
苏妃燕一下子躲开,骂道:“你干什么?吃错药啦?”
“你才吃错药了吧?”虚无也皱起眉头,不满地说道,“那个贺凉生把你掳走也就算了,还害得子良寝食难安,而你呢你却还要给这样一个敌人救助?苏贵妃,我严重怀疑你的脑袋被驴踢了。”
“你的脑袋才被驴踢了呢!”苏妃燕白了他一眼,道,“我只是不想欠他的,我欠他一条手臂,欠他半条命,我得还。等我还完了,我和他就彻底两清,这样,我才能坦然地站在和他敌对的队伍上。虚无,你能明白吗?救命恩人无论如何,也要先把人情给人家还了。”
这一番话,叫虚无一愣,他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
救命恩人。
是啊,救命恩人。
多少年前那个夜晚,在脏乱不堪的土匪窝,他的救命恩人一袭白衣,一柄长剑,身姿飒爽,身形修长。
那个时候,他何尝不想将他当做一辈子的恩人,用自己剩下的时光去回报他?
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物是人非。在他明白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做不了什么的时候,他就必须拿起屠刀,所有的恩情仗义,全部都退到厮杀背后,用血筑起一座城,用这座城豢养恩与义。
所以,虚无的恩情,是带着血腥味的。
“苏贵妃。”虚无盯着缥缈处,轻声道,“如果你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回馈他的恩情呢!”
苏妃燕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回馈不了?不是有你吗?”
“如果无人相助呢?”
“……虚无,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妃燕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苏贵妃,我很羡慕你。”虚无道,“在你的能力之内,你可以报答你的恩情,而我却不能。”
“为何?”
苏妃燕还待再问下去,虚无却闭口不说了,他将那一小瓶药拿过来,放在查泊良的案台上,低头,盯着那小小一瓶药,仿佛能看出来从药瓶中弥漫出来的丝丝情义。
不可言说的情义。
“苏贵妃,千万别像我一样,做最恶臭的人,来偿还恩情——那样的话,连恩情都是腥臭的。”
可惜苏妃燕没能明白他的话。
虚无也不奢求她明白,也许,就是他仗着苏妃燕的不理解,才敢这样胆大妄为地将自己已经扭曲了的内心说出来。
不容易,是真的不容易。
但不容易也不是杀人的借口。
有些泥泞的道路只能自己走,呈现给别人看的,永远只能是被撑起的那一片蓝天。
虚无答应这几天就开始为苏妃燕着手假臂的事情,那日在乾清殿,虚无对她说的话让她云里雾里的,苏妃燕不是很明白,也没能记住几句话,所以,很快便被她忘却了。
藩国经过这一场突袭,总算是老实了一阵子,援军不到,也不敢肆意挑衅了。苏妃燕告知了查泊良关于那日她偷听到的话和那个神秘人,查泊良闻言,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苏妃燕的脑袋:“妃儿果真是越来越聪慧了。”
苏妃燕皱了一下眉,晃晃脑袋躲开了他的手,严肃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很认真地在说,那日贺凉生以为我昏睡过去了,所以谈话就在那层纱幔外面,我清楚地听到了,应该不是假的。”
查泊良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低声道:“妃儿,你不应该去关心这些事情的。你作为朕的贵妃,应该是在花园里赏花,在亭台下弹琴,这才是你该过得生活。”
让一介女流来操心国家大事,那他查泊良成什么了?
苏妃燕一听,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她不满地站直了身体,道:“查泊良,你看不起女人是吗?”
“妃儿,你知道朕说的是什么意思。”查泊良淡淡道。
“是,我知道。我理解你。”苏妃燕说道,“但是你说的那种生活,恰巧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若是真的关心我,难道不应该是按照我想要的生活来走吗?我就是想要操心国家大事,我就是想为这个国家做一份力所能及的事情,你说的那种生活,在我眼里,跟一个废物比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一个戏子,谁说不能有一颗报国之心?
查泊良抬头看着她,女子的容颜已然越发舒展美丽,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盈满了倔强和不屈,竟让他想起了一句话:巾帼不让须眉。
“妃儿……”查泊良低头,轻叹了一声,“你究竟为何这般执着。”
为何?
为了……
为了不让贺凉生那家伙再得意下去。
为了让查泊良不再这么累。
仇恨也有,情义也有。
种种原因,都让她走上了这条道路。
她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
前方是深渊,后背是岩浆。
拼一把,或许还能掉入河中,求一个全身而退。
是啊,全身而退。
等到这样一场战役结束。
就让她全身而退吧。
这个世间几许事情已经变了太多。
到了她几乎控制不住的地步。
她不该夺取太多不该拥有的东西。
就像是,查泊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