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敲打木板,让快要陷入主仆旧情回忆的两人清醒点,姜怀玉道:“我不计较你们先前态度,此事非比寻常,我要知道是谁将秘方给你们的,并且秦姑娘你要将澡豆尽数销毁,从此不再动用那张秘方。”
今日这事的确是秦九如的错,她识人不清是一回事,好在仅是除开业,要是姜怀玉等到之后风声透露出来才知道,用了这些玉容春的女子岂不是无缘无故承担风险,到那时候,即使秦九如是无心做坏事,也要承担一切责任。
因为姜怀玉在一旁看着的缘故,正在斟酌是否要略施小惩证明自己做出改变的秦九如微微愣神,她回忆了一下,随后脸色渐渐难看看向掌柜:“你可知道那人住哪儿。”
“只知道是景瑞西三巷,这……”
妇人自己回忆了一些,脸色也跟着变了,她先前还能以自己是为了小姐考虑才隐瞒了一些东西为借口,不仅是用在对秦九如的解释上,也是在安慰自己。
二人如此模样。
姜怀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她无言以对,“若说没有经商的天赋也就罢了,你们这经商没什么天赋,被人骗都是有两把刷子,不知人跟脚底细就贸贸然合作。早知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我何必直接戳穿,雇几人装作被药死,就能让你们两人在牢里度过余生了。”
之前也是担心私底下和秦九如谈,不知道她是否知晓一切情况,所以才故意闹大些,最起码让秦九如无法轻易掩盖过去,却没想到某种情况来说,秦九如也是受害者之一。
这话说得秦九如满脸通红却又无法辩驳,她的确是冲动行事,才会导致一次又一次的难堪,在被姜怀玉点醒后,她也觉得自己之前作为实在太无理取闹又蠢,尽管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想说的话已经学会在脑子里过一过,秦九如问道:“我愿意将这些澡豆尽数销毁,但姜夫人您愿意教我经商吗,我这些年攒了些银钱,若是与你合作也是可以的。”
姜怀玉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之前秦九如就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当时她的语气更像是施舍一般,有不知情的人在旁看着,还以为是姜怀玉占了什么样的便宜,别说姜怀玉缺不缺她给的银钱,就算缺,冲着那个态度也绝不会答应。
倒是这时候秦九如好似开了窍。
她态度诚恳,眼中泛着些许请求,姜怀玉却还是摇了摇头,她知道什么叫不能好心办坏事,就像王家村的小月一样,姜怀玉甚至可以送回去几百两银子作为答谢,又或是在县城中置办处宅院给她,作为小月当初帮助和照顾的答谢并不为过。
姜怀玉没有这么做,正如眼前的秦九如一样,她在对方果然如此的眼神下,缓缓开口,“我不答应你,并非还在心中记恨什么,只是你的确不适合经商,性子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轻易改变,更何况我与你并无任何关系,既非亲人亦非友人。想和我合做买卖,最起码自己该有些能力才是,而且我所说能力,也不是依仗别个,言尽于此,你能理解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多谢。”
这些话,就连父亲都不曾和她说过,无论那位回京后逐渐位高权重的父亲是否关爱她,秦九如也再也不曾听人如此真心实意地劝说。
姜怀玉抿嘴轻笑,摇头道:“道谢还太早,无论你以后是否做出改变,今日之事还是要有一个结果,不是仅仅销毁澡豆便能解决。”
掌柜闻言,顿时皱眉道:“我家小姐不知情,一直蒙在鼓里,夫人虽是好意却一再相逼,实在让人为难。想必夫人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能看出我家小姐比谁都想找到那人,可上京之大,大云之大,如何找来人?要是姜夫人真想要一个结果,那么老奴担下一切便是,哪怕将此事捅到官府去,也是恶奴蒙骗主子。”
话已至此,姜怀玉抬眼就看见秦九如果然是满眼的感动,她性子燥烈却又极容易心软,姜怀玉只能在心中默默叹口气,好在刚刚没有因为一时同情答应秦九如的话,这人也就是好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慷家人钱财之慨不断受人蒙骗罢了。
说到底,秦九如如今处境也是咎由自取。
姜怀玉不得不做这恶人,再度打断她俩泪语凝噎,不耐道:“我只是当你不知情而已,劳烦秦姑娘认真将事情解决,也别再浪费时间。还有这位掌柜,我知你怜惜故主之女,因此百般疼惜照顾,可你想过何为捧杀吗?
教人道理的事我向来不爱做,要不是事情没解决我不好直接离开,否则早就甩袖走人懒得多看你们一眼。”
本来还有些改观,一看这两人的样子,姜怀玉心里无端冒出三分火气。
要是以前,秦九如绝对会不管青红皂白的呛回去,只是姜怀玉如今在她心里,竟有些像是母亲的影子,秦九如甚至对于姜怀玉这种有些刺耳的言语,觉得好似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语一般。
姜怀玉哪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红润的嘴唇紧抿,然后从博古架上拿了两罐玉容春,她认真看着秦九如道:“我限你七日时间找到那人,想必对于礼部侍郎家的千金来说,找一个见过面有印象的人并不难,要是秦姑娘做不到,这两罐玉容春我将直接送到衙门去,虎狼之药不是开玩笑的东西。更何况这瓷罐造型独特,勾画精美写意,想必找到烧制它的瓷窑不难,问出是谁定的货更简单。”
说罢,姜怀玉拿着两罐玉容春就往外走,她浪费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太多,多到姜怀玉觉得以后是不是看见秦九如还得避开点走,本意只是揭穿这铺子里的澡豆带有虎狼之药,却莫名变成点化她人、教育的场面。
离开秦九如的澡豆铺子,姜怀玉沉思片刻,选择先回家然后再叫小草去冠军侯府替自己递拜帖,她要亲自和秦子钦说说这事,这澡豆只是缺了绿豆粉和某些美白药材,其他用量已经是极其相似,姜怀玉不会单纯的认为是有人只能猜到这些材料,她觉得这会是一场阴谋,借秦九如这没脑子的千金小姐毁了澡豆名声,到时候,拥有澡豆真正秘方的人就可以将澡豆换个模样推出售卖。
这么做,便可以攻破秦子钦开设的铺子积累的客人和名气。
毕竟对于许多女子来说,用习惯的东西,不会随意更换。
此时已经傍晚,暮色暗沉,姜怀玉敲响自己朱红色大门时,门几乎应声拉开,迎面是小草惊喜面容,她连忙把姜怀玉迎进回廊往庭院走去,“夫人往后若是出去得这么晚才回来,又是可以带着随从的话,不妨带上我或是珠珠,这么夜里才回来,我跟徐婆婆她们都要担心坏了。”
小姑娘这几月抽条儿似得长身体,约莫姜怀玉肩膀那么高,走在姜怀玉身后,絮絮叨叨说着话。
听她唠叨话语,姜怀玉嘴角笑意愈发浓厚,大抵是见多容易让人心累得奇葩,只有这个家里的人才能让她感到放松,姜怀玉趁着小草停顿等她反应的时候,笑道:“原以为要培养出位女商贾,却没想是个管家婆,好好好,以后我哪怕回来得晚也要递个信儿让你们知晓。”
现代生活的习惯依旧有些改不过来,但设身处地想想,大云国可没有手机这些东西,哪怕同在上京,姜怀玉走到另一个地方去,对于小草她们来说便是全然失去联系,不知姜怀玉去做什么又何时回来,更何况她自己也是个弱女子,自然会担心不已。
“今日我遇着一件怪事。”为了让小姑娘不再念叨,姜怀玉选择转移话题,往主屋走去时,轻声开口:“我和秦侯爷一起做的澡豆生意,上京本该只有他开的那几家澡豆铺子,你猜怎么着,回来路上我竟是看见一家秦九如开的澡豆铺子。”
小草闻言微惊,“难道那位秦姑娘是侯爷家里的妹妹?”她以为是这原因,姜怀玉才晚回家。
“……并非如此。”差点让她带跑,姜怀玉继而道:“是秦九如受人蒙骗,拿到一个假秘方,能做出澡豆不假,可那是掺了虎狼之药的东西,每日都用在脸上,总有一日会出事。闹腾了半天,最后我给秦九如七日时间让她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否则便要求助官府了。”
看着姜怀玉清艳面容一派淡然,小草无言半晌,才找回语言组织好,“夫人,为何您只是出门一趟,就能碰着这么些事。但也好在发现得早,否则就要让她们将澡豆名声坏了。”
姜怀玉勾唇笑道:“你倒聪明,知道我想些什么,往后让你打理的店铺也要小心些,有些人心思肮脏,隔着一层肚皮你也看不见是好是坏。”
踏过门槛,小草轻轻点头。
看到儿子自己拿着毛笔胡乱画着东西,姜怀玉也没出声打扰,而是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她嘴角含笑,眼神温柔干净地看着糖包胡乱画着小人依偎在一起,毛笔较长,一岁多的孩子握得住都算厉害,更别说画出什么来,偏糖包有耐心,一点一点慢慢的画。
小家伙愣是画出一副潦草得不行,但是在姜怀玉眼里就是小家伙画得那叫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