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小草听见旁边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侧眼看去，发现是珠珠这丫头满脸震惊，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珠珠。”
听见她叫自己，珠珠抬头望去。
小草抿嘴一笑：“正常所为，无需惊讶，镇静。”这句话还是姜怀玉教给她的，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教给别人。
“夫人真是……太厉害了！”珠珠也想镇定，可她似乎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够做到这么不惧旁人目光言语，侃侃而谈，没有激动的表情与动作，谈笑间，竟是让这帮先前还不肯罢休的人立马说不出话来。
清虚观少有的鸦雀无声，往常在这个时候，熙熙攘攘进出的人即使小声交谈，也能发出很热闹的声音，这时候却满是静谧。
谁敢说话？
若是觉着自己辩驳得过姜怀玉，她们早就开口了，但姑且不论她们被姜怀玉一番话震慑住，就李漱寒的神态反应，足以说明一切，这时候众人又不由齐刷刷将实现挪至先前配合小道士一言一语挤兑姜怀玉的妇人。
这妇人羞愧难当，面色涨红，顶着一堆实现最终是没好意思留在这，抬袖掩面离开，与她一同前来的友人也不好意思追过去，免得被人知道自己与这样蠢妇相识。
姜怀玉只觉得没什么意思，她低声说道：“我们去外边等徐婆子吧。”
小草她们齐齐点头跟上。
众位先前出言讥讽过的妇人默默松一口气，刚刚场面着实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漱寒却连忙追上去，直到门口才将姜怀玉叫住，弯腰作揖道：“今日姜夫人一番言论，让我茅塞顿开，姜夫人于我有点化之功，日后李某必当涌泉相报。”
“不必了，只希望贵观以后别再为了几十文钱计较这么多，容易叫人怀疑你们是否每日都将银钱换做粥米衣裳偷偷跑山下布施给流民了。”
姜怀玉不信这人真心实意听进去，所以她话语之中的讽刺只比直说出来要隐晦一些。
“贫道知晓姜夫人所言何意了！”
李漱寒起初确实觉得这话刺耳，但转念一想，面上露出几分不明显的喜色，他又拱手行礼，在李漱寒心里，姜怀玉一定对道家典籍了解甚深，所说出来的话语让他感到莫名的茅塞顿开，李漱寒现如今的状态，犹如京里贵人让他仙风道骨的言语外貌糊弄一样，他现在心里也觉得姜怀玉一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姜怀玉抬手压了压嘴角，这人怎么态度转换得这么突然，她真有些不适应，但不管对方此时的认真到底有多认真，姜怀玉不打算和他在这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至于对方知道不知道什么，她也不知道。
在外人看来，则是一场高深莫测的打机锋。
徐婆子也恰好走出来，本想四下看的目光一下落在姜怀玉那儿，连忙走过去道：“夫人。”
“嗯。”姜怀玉也没问她什么，颔首道：“我看这华凤山还有些地方可以走走瞧瞧，先将食盒找地方放下，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要不嫌弃，就放观里吧，待会儿观里还有些刚送来的山珍，做些清口的菜色，算是观里对夫人今日不敬的赔礼。”李漱寒很是上道，尽管往常面对权贵时也上道，却都要端着，这会儿真心实意地抚须笑道。
徐婆子眼露些许诧色，姜怀玉轻轻点头，她便与小草、珠珠将食盒交到道童手里，姜怀玉这才微笑道：“既然李观主如此好意，我们也就不多加推辞，我等先去别处走走。”
李漱寒客气道：“若是需要，我叫一道童领你们赏景去。”
“不必，贵观道童脾气大得很，待会儿再长篇大论说一通可就不好了。”姜怀玉轻笑拒绝，转身就走，徐婆子她们纷纷跟上。
留下知道犯错，亦步亦趋跟在观主身后的道童垂着头，羞恼无比。
李漱寒垂眸扫他一眼，冷声道：“明日你跟着观里法师出去做法师，多学点东西！”观里每日都有不少女眷前来，出手十分阔绰，但凡嘴甜一些，说些吉祥话都能得到好些赏钱，李漱寒知道这些，但无伤大雅的事情他也不过多插手，只是这次道童所作所为经过姜怀玉的话，让他有所警醒，今日仅是一个他不知道来历的女子气恼驳斥，倘若是京里，又或是金陵、扬州这些富饶之地的官商女眷呢？
道童有些不满，但李漱寒极有威望，他不质疑李漱寒的命令，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观主要对一个看起来并非出身权贵的女子这么敬重，不过是几句话罢了！
“观主，看她衣着也不像是哪个世家或大官家里的女眷，为何您要如此恭敬有礼。”想到往后也是回不到观里，每日要去给死人做法事，道童也不顾忌这些，直愣愣问出口。
李漱寒眼神微厉，旋即又释然一笑。
对着不明所以的道童说：“世人眼中皆只有权贵商贾四字，似乎他们日子才叫活着，这也是为何我李漱寒当得这观主，而你仅是小小一个道童的缘故。”
李漱寒一挥袖，金丝银线绣成的布料，仙鹤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展翅欲动，里外的女眷们瞧见，登时眼神虔诚不已，这气派真叫人以为是仙家转世。
他声音微不可察的留下一句话。
“致虚极，守静笃。这六字我至今仍觉听得振聋发聩，细细思量，犹如无数大道理在心中回荡，你却只会看人地位权势财富高低，呵。”
道童仍是不满地撇撇嘴，恼怒地哼了一声：“要我看，莫不是瞧着这女子模样生得好看罢了。”这话倒是知道说小声些，随后踩进观里，满脸阴沉地去找法师。
华凤山的风景在姜怀玉看来还算不错，清新宜人，听着身后小草和珠珠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给徐婆子听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嘴角噙着浅淡笑意，慢悠悠地走着。
“那老婆子我还真是没做错，刚刚就是卖符和法器的道士问我家在哪儿，我说是住在城西，话还没说完，他脸色当即就淡下来，然后说符纸二两一张，法器要天师日复一日放在福地蕴养，如今没有，有了咱们也买不起。”徐婆子气愤道：“没想到这观里上下皆是如此。”
珠珠道：“这么看来，道士还不如和尚呢。”
姜怀玉笑意微敛，摇摇头，认真看她：“珠珠，这话不对。”
“啊？”珠珠愣住。
“虽有这些沽名钓誉的道士，但也有许多认真修行的道士，我今日所言只对他清虚观而已，其他道士如何我不曾见过，自然是不能妄议，你们也一样，知道吗？”姜怀玉讨厌那群人的所作所为，不分青红皂白就冠上一堆名头来指责她，自然也不会喜欢自己身边的人随口就来地图炮。
珠珠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小草笑道：“夫人说这些也是为了咱们好呢，毕竟祸从口出，要不是有把握的话，千万不能随口就说。”她知道姜怀玉不喜欢她们随口提什么主仆，便没有补上那句若是奴仆闯祸，主子受牵连可就不好的话。
姜怀玉见她俨然有模有样的神态，心底暗暗赞许，当初小姑娘成长至今日这般，她除了开心便是欣慰。
正走到林荫小道，听着泠泠泉水淌过石子的悦耳声，迎面恰好走来几个女子，有老有少，这少的几位还有些眼熟，姜怀玉目光错开希望对方不会与自己搭话，只可惜愿望落空。
李卿若杏眼之中眸光微闪，她叫住姜怀玉道：“姜夫人，你我可是见过面的，怎么不认识了吗？”语气轻柔，倒真像是有些亲昵的样子。
“原来是李姑娘呀，好巧，你也来华凤山踏青？”对于这妹子，虽然她一直表现得很正常，但姜怀玉还是觉得自己离远些比较好，当初她看向自己眼神里隐约的敌意是可以理解成醋意，接近秦子钦的女子都要承受一番。
姜怀玉决定尽可能远离她还有秦子钦，让这两人自己解决所谓感情事，但事非人愿，这姑娘不去找正主，反而像是专盯上她一样。
“与我母亲一起来的，待会儿还要去清虚观见漱寒道长一面。”李卿若笑得温婉动人。
她身后走来一女子，这人叫什么，姜怀玉不知道，但似乎上一次遇见李卿若，这女子也在旁边。
“漱寒道长道行很高，寻常人见上一面都难，卿若，若这位夫人你是认识的，不如邀她与我们一起进去吧。”慕容飞雪甜甜笑道：“只要她谨言慎行，静静跟着咱们聆听漱寒道长道音就好。”
“扑哧……”
珠珠年纪小，总是很难控制住情绪，众人还未反应，她憋不住小声笑出来。
慕容飞雪面色微变，目光不善地立马看过去，话里有话道：“主子说话，这侍女怎的不知道安分些吗？”
姜怀玉其实也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听到她这么说，脸色微冷：“原来这位姑娘也是主子？李姑娘的妹妹还是姐姐？难怪这么大的威风，教训起我府里的人儿呢。”
她倒不知真实情况，却正好戳中慕容飞雪的七寸。
慕容飞雪只不过普通人家，按常理来说，哪怕与李卿若这样的富家小姐相交，说话也不该这么逾越才是。
姜怀玉一句是李卿若的姐姐还是妹妹，说得两人神情都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