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么一说，也证明李苏梦此举不过是狐假虎威，姜怀玉心神顿时安定。
今日一听到消息便急匆匆赶来，等到室内静谧安静后，秦子钦骤然反应过来他似乎做出一番冲动之举。
似乎从亲人皆战死沙场开始，秦子钦就不曾这么心思外露的关心别人。
他眼中自嘲意味不显，轻笑道：“看样子你是遇到麻烦了，怎么，整个上京都找不出比你更能窝在家中的女子，竟然也能树敌，而且还是位傍上太子的姑娘？”
没发觉这人内心想法如何复杂，但说起这事，姜怀玉比谁都觉得自己无辜，“往往很多时候想要厌恶你的人，不需要缘由，仅仅是你的一个回眸或是字眼，她都能咬碎了牙的讨厌。侯爷莫不是没见过，这么说就太假了。”
笑意微敛，秦子钦叹道：“这些年权柄争夺愈发汹涌，如非必要，你还是不要离这些个势力太近为好，要知道并非是局中人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旁观者，可随时都做好推你一把来换取利益的准备，朝你伸手的人未必善意。”
“我知道。”
这些道理姜怀玉能变着花样说出一堆，只是友人关心的言语更为重要，她认真颔首道：“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但我会小心谨慎的，至少也不能将生意都白白便宜了你们不是？”
正以为今日两人要来个吐露心扉，秦子钦含笑嘴角骤然僵住，他好笑摇头，“看来我还是多虑了，要想算计你，在做得如此明显给你筹备时间就已经输得彻底，也罢，还是来谈谈茶叶的事吧。”
秦子钦行军打仗是把好手，虽然他喜好穿一身白衣，模样俊美在五大三粗的军伍之中毫无震慑力，所以为了证明自己，秦子钦拼命操练自己，往常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入了燕云军却争食着手艺粗糙的饭菜，论盆的往肚里塞。
最终变成一个力拔山河气盖世但外貌身形依旧没有任何震慑力的俊美男子。
秦子钦却不在意，因为每一个嘲讽讥笑过他的人最终都成为沙场上任由铁蹄践踏的尸身，认真专注地做一件事，自然就会对别的事物都不那么关心，比如经商，大云商贾往往与世家门阀、朝中权臣勾结，虽说一开始他们的利益结合并没有什么错误，但随着权柄和银钱触碰，就会让许多不公允的事情出现。
过去的秦子钦甚至打心眼里厌恶只知逐利的商人，以为他们为了银钱甚至连子女都敢买卖，只不过姜怀玉是不一样的，他眼睑微垂专注看着面前紫黑色硬木打造的桌台，上面花纹寥寥，却点缀得整张色泽低沉的桌台亮色不少，正如姜怀玉一样，初见以为和京里女子并无不同，温婉娴静，细看才知道这位姑娘张嘴说话多么气人，她提及有关买卖的事情时，眼神又是多么的明亮温润。
姜怀玉笑道：“管事等人选我委托给金崇了，至于茶摊和茶馆的选址还有作坊以及匠人，则要委托给你了，所需银钱知会我一声就是，做买卖还是要有个做买卖的流程，侯爷可愿意？”
一听这事还有金崇掺和，秦子钦俊脸微黑，“难不成我就帮不了全部忙？”
“我要的管事可不少，你一直在边关哪会比金崇更熟悉。”姜怀玉无奈道：“况且伙计人选我一开始就交给你，难不成放些斥候进来，对你来说很难么？”
自秦子钦毫无顾忌开始，姜怀玉只注意着门外徐婆子她们，也是肆无忌惮的张口就说。
秦子钦扶额道：“行，管事这些个人选交给他去办，至于选址，我已经修书去几位同僚那儿，各处官道驿站分别由各地守军分出一支镇守，要去那儿支个茶摊问题不大。至于你说的茶馆，金陵、燕州、长安、幽州四地皆可，其他城镇姑且还是算了，若非身后有人的商贾往往进去都要被扒一层皮下来。”
不多说闲话，姜怀玉展颜笑道：“没曾想侯爷做事竟是如此干净利落，林管事一定忙坏了吧？”
秦子钦嘴角微抽，俊美的桃花眼角轻轻上挑瞥她一眼，“本侯爷说话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口钉，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摊子事，倒不是林管事在打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只知剥削府里管事的人么？”
“好了，当我误会你了可好？”姜怀玉让他念叨得耳边嗡嗡作响，抬手做出压下的动作道：“来时还知道关心我两句，现在又这么能唠叨抱怨，莫不是忘记我才经历一回遇刺？”
秦子钦神色微怔，随后才轻咳一声，“是我疏忽。”他想了想：“此番刺客也不知道是哪一方人派出，你要是不介意，我有一个将门之后的女子可供你抉择，她身手不错但饭量极大，除此之外，性情忠厚老实绝无其他恶习。”
“听这话怎么更像是说男子的？”姜怀玉有些迟疑。
“她个头比你还要娇小，只是天生神力吃得又多，当年她父亲随燕云军征战沙场身死，她是遗腹子。”秦子钦神情里既无奈又带着些讥笑，“赏钱送到她家里去，母亲便拿着钱和奸夫跑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没办法便接到我家里住下，随后展露巨力，成了我的护卫。”
说到后边秦子钦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毕竟那也算是一段黑历史，成日要个把自己年纪小上两岁的女子保护，偏偏他还打不过对方。
姜怀玉道：“我倒是不介意饭量大，倒是她会不会介意，毕竟我可是一介布衣。”护卫可不比别个家仆之类，向来是以护卫的主子为荣，想想从冠军侯护卫到寻常百姓的护卫这个落差，姜怀玉觉得对方未必同意。
秦子钦笑容古怪，“她从不在乎保护之人尊贵与否，只看饭和肉菜是否提供得当。”
“行，你都说好的人我当然是信你眼光。”姜怀玉果断点头应下，随后道：“我也不继续招待你，原本今日就约了金崇要找管事，既然回得早，我也早些去金家商号寻他。”
秦子钦眸光微沉，“这么急？不如我与你一同前去，你看出茶叶买卖的好赖，金崇这人也一定瞧得出来，我同你一起去，免得被他哄骗，多个人也算是多个心眼。”
“难道不是担心放在各个茶馆里的管事，会是金崇刻意留下的眼睛吗？”姜怀玉斜晲他一眼，直接点名他的小心思。
要不是姜怀玉之前说出茶馆、茶摊将会成为很好的信息情报收集的地方，秦子钦从来都不会知道，人来人往的这些酒楼、食肆以及形形色色的馆子，会有这么大的作用。
但秦子钦仔细思量斟酌，发觉姜怀玉所想所思的确与他不同，并非是看到多远的未来，而是能够揪出常人无法察觉的异状。
尽管利用流言蜚语以及愚昧百姓信仰造势的事情，古已有之，秦子钦想到自己子虚乌有的龙阳之好还是从百花楼里传出来的，自然很明白茶馆、茶摊的作用，无论是他安插的斥候能从来往不定的人口中获取可信未知的情报消息，还是利用这些个地方传递他想要告诉所有人。
稍加思索，秦子钦便觉得震惊不已。
因此他不介意表现出小心眼的一面，这样的利器，绝不能让别人沾染拿走。
…
…
站在金家商号前，姜怀玉才终于体会到大云商贾究竟能够富到什么地步，进门以后，香炉中散发的香气就是龙涎香，莫说在千百年后现代都珍稀无比，在这瞧见鲸鱼都高呼祥瑞的大云国，龙涎香能够只是作为大堂熏香存在，简直是无声的炫耀财力。
姜怀玉一只脚刚踏进金家商号，有位穿着气质都透着股舒服易亲近的管事过来，“两位可是有事？”
金家商号来往都不是一般人，管事自然做不出没眼力见的事情，更何况姜怀玉衣着虽是简单一些，可她沉静气质足以让人下意识认为她是哪个权贵家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金崇可在？”姜怀玉道：“他说今儿一整日都会在金家商号，我来得早些，倒是不知道他来了没。”
管事当即脸色微变，认真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姜。”
管事恍然大悟，“原来是姜姑娘，快快请进，我们少东家正在二楼等候呢，他说了，只要您来无需通报便可直接上楼寻他。”热情而不突兀的领路，管事又默默瞟一眼秦子钦。
“呵，我还以为他多呕心沥血，身子骨弱是该好好养着，在这财气满地儿旋的金家商号待着，冲撞到可怎么办？”
即使人还未倒，秦子钦也坚持先给金崇来个友好的问候。
姜怀玉面带诧色抬眼看他，随后轻声道：“真不知道你们两人结了什么仇，最好笑是还合伙干买卖开起酒楼，真是……”
“真是气人。”
金崇特有冷淡的嗓音自楼梯口传来，他眉眼之中带着几分嘲意，“还以为姜姑娘带了个小娘子来，这么喜欢说些闲言碎语，没想到是秦侯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