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哪一点最令人讨厌吗?”李苏梦以为太子会毫无顾忌的保下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又怎么惧怕区区府尹和侯爵。
所以李苏梦维持她脸上令人疼惜的柔弱表情,走到离姜怀玉不远不近的地方,压低声音,不怕秦子钦听见就径直问道。
姜怀玉扯扯嘴角,不掩讥讽笑意看她,“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呢。”
李苏梦一噎,满腹想好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但她不怪自己应对能力差。
“明明是个不知贞洁为何物的女子,带着孩子自立门户就能遮掩过去做过的丑事了吗,瞧瞧你都跟谁做过买卖,姜夫人?姜姑娘?真是可笑!”李苏梦不管不顾,只想着说完宣泄内心藏了许久的戾气。
府尹和师爷对视一眼,纷纷装作没看见。
秦子钦原本是嘴角含笑看着李苏梦作死挑衅,从认识姜怀玉开始,他就没少领会过姜怀玉怼人的工夫。
没想到李苏梦真敢说,虚构诬陷也就罢了。
偏偏她还要提及姜润景。
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秦子钦不在两人当中挡着,让出位置后,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姜怀玉渐渐消失的笑意。
姜怀玉对自己的性格认知很清楚。
外柔内刚。
向来不喜欢主动争抢些什么,可要是有人欺负到头上,姜怀玉也不会选择退让。
姜怀玉眼神微冷,迎上李苏梦得意的目光,嗓音同样带着冷意道:“大云律令可曾明令禁止女子不许和离、携子自立门户,迁离故土?李姑娘说得好似替我过了半辈子,怎么,现如今污人清白只要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行,连官老爷都不管了么!”
“事情做没做过你自己清楚,不是心虚,为何要这般激动?”既然决定利用太子这座靠山,李苏梦更不担心激怒姜怀玉会有怎样的后果。
胡说瞎编又如何。
李苏梦尝到来自太子权柄给予的甜头,就像是第一次吃到新鲜血肉的狮虎猛兽,再也按耐不住伪装多年的内心。
姜怀玉呵呵一笑:“要论心虚倒也的确不如李姑娘有副好心肝,先是陷害闺中密友,毁她名声还能如此淡然,后又盗我绘的首饰样式占为己有,甚至不知廉耻想要诬蔑太子同你有什么关系。”
李苏梦瞪大双眼,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像根刺扎进心里,尤其是最后一句,李苏梦从来都觉得是太子爱她喜她,或是容貌或是才情。
无论如何,李苏梦是自傲的。
就算要借太子的势洗脱这次危险,李苏梦仍然不做主动,可她还是很自负。
而这种自负在某种意义上,源自自卑。
“荒谬!当着府尹的面你也敢胡言乱语诋毁我!”李苏梦色厉内荏。
姜怀玉水盈盈的眼眸挪开视线,不再直视她,青灰色的薄纱层层叠叠笼在身上就好像拘来一捧清雾,姜怀玉走神欣赏起自己今天的穿着。
完全忽视前一刻猛然拔高声音以至于有些尖锐的李苏梦。
李苏梦气急败坏:“怎么,不敢言语了?”
“倒不是不敢言语,有些奇怪罢了。”姜怀玉不怒反笑,在肃杀之气高涌的深秋,好似枝头绽放的桃花,让人眼前一亮。
李苏梦盯着她,紧咬下唇不接话。
刚才怒气直涌头顶,李苏梦自知已经失态,绝不能再来第二回。
姜怀玉笑眯眯道:“既然觉着是诬陷,李姑娘为何如此激动,难不成……是心虚了?”
方才她怎么说,姜怀玉就怎么还给她。
像是看不见李苏梦脸色突变,姜怀玉又道:“歪理邪说站不住脚,李姑娘日后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还是仔仔细细的过一下脑子,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真当我有这闲工夫搭理你吗?”
李苏梦忽然有点崩溃,又有点害怕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终于安静下来。
这时候配着一身孝的颜色,看着才真正像朵可怜的小白花。
姜怀玉的那一眼,没有李苏梦想象中的不屑冰冷,就好像她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个麻烦都不算。
李苏梦打从记事起就不断在争,每一次算计得逞,都会给她带来难以言喻的快乐。
“等着吧。”
她低声呢喃一句。
更像是让自己心定的安抚。
见姜怀玉不出所料怼得她怀疑人生,秦子钦往前迈一步,好心情的挑眉道:“真不担心太子会为她出手,那可是太子啊,对付你一个小商人,连话都不用说吧?”
秦子钦伸手单独竖起小拇指不停比划。
“头一回见有人这么贬低自己,原来名冠上京的冠军侯,竟将自己摆得如此低微啊。”姜怀玉明着嘲讽完李苏梦正觉得浑身舒坦,听他说完,仍是笑吟吟的回道。
非要说她是小商人,姜怀玉无所谓。
只要找出第二个能和侯爵、富商、皇室子弟合作买卖的小商人,这名号认就认了。
如果太子对姜怀玉出手,他们又都不露面也不出手,就意味着要放弃这些买卖,任由太子得利。
姜怀玉知道他们不会。
至少在没出现更大的利益前,他们不会这么做。
秦子钦也很清楚这一点,刚想哼两声,免得自己哑口无言太尴尬,就反映过来姜怀玉话里有话,恼羞成怒道:“说谁名冠上京!?”
怎么听怎么像是花魁们常用来贴金的前缀。
一时间府衙众生百态。
李苏梦垂着脸不再蹦跶,静静等待太子表态,府尹和师爷则是眼观鼻鼻观心,总之没确定太子是何态度,就不会轻易判决。
整个府衙就只有姜怀玉最显惬意。
“嗯嗯嗯,不是您名冠上京。”姜怀玉敷衍着点了点头,突然想到来时看见街边有个捏糖人的摊子。
虽然糖包年纪小不能吃糖,可她能吃啊。
待会儿回去该买个什么样的糖人好呢,哄糖包开心以后,还能吃了,实在划算得不得了啊。
秦子钦嘴角微抽,不知道多少次暗恨自己做什么要急匆匆跑过来关心她。
“其实吧我还真有点惋惜,她出身不差,样貌不俗,偏偏有这么颗心。”姜怀玉走了会儿神,实在无聊,便低声同秦子钦说道。
“呵呵,这样的人多了去,心比天高,却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秦子钦冷笑道。
“嗯,脚踏实地最重要。”
姜怀玉打定主意要把茶叶买卖赶紧做起来,虽然这次能解决掉李苏梦让她不再蹦跶挑衅,但姜怀玉也清楚太子一定会因此愈发记恨她。
茶叶买卖做好了,就会多出许多条后路。
姜怀玉的性格说好听点叫与世无争,直白点就是懒散。
为了以后能舒舒服服过日子,看着糖包慢慢长大娶妻生子,姜怀玉不介意现在操点心。
只希望像李苏梦这样自以为是的人能再少点。
姜怀玉也不想多出几个仇人,恨她的理由还都莫名其妙。
又过了半个时辰。
前去东宫的衙役终于回来。
看见衙役一个人去一个人回,李苏梦脸唰的就白了,无力踉跄几步,不敢置信的低声喃喃:“怎么可能……月下对酌怎会假,他说的话又怎会假,怎么会!”
府尹来了精神,恢复威势,用力一拍惊堂木严肃道:“犯人李氏盗姜氏所绘首饰样式,证据确凿,又犯藐视公堂、污人清白等罪!念你是官家女,暂且收押入狱,十日后若无洗脱自身罪名的证据,便照大云律令判决!”
惊堂木又是一拍。
衙役紧随其后以棍敲地。
两个衙役上前拿出枷锁要拷住李苏梦,带她往牢狱走。
然而李苏梦就像是癔症了似得,一动不动,不断重复着怎么会的低声念叨。
姜怀玉冷眼瞧她,只觉得没意思,挥袖要往门口走去,忽然李苏梦眼露恨意就要扑过来伸手挠她,却被秦子钦眼疾脚快的踢飞。
“嘶……”府尹看着都觉得疼,捂着肚子冲师爷使了个眼色就撤,这牵扯太子和冠军侯的案子,他是一刻都不想多沾。
李苏梦捂着腰侧,疼得直抽气,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衙役们面露纠结也不敢拦着秦子钦。
姜怀玉倒是让她这突然来的动作拦住没动了。
“你还是不懂。”姜怀玉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苏梦。
“是你好运气赢了才能这样跟我说话,就像有人一出生便是权臣府上千金,天不公允,我费尽心思的努力不及你一个眼神,又或者你一个眼神都不需要。”李苏梦仍是恨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