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青墨看来这茶叶买卖的确大有可为，原想着是两个孩子瞎折腾玩闹，但从知府那儿得知，倘若茶叶买卖是块金饼，茶馆顶多是掉下来的一些碎屑。
不清楚姜怀玉为何要费心思折腾这些，反而还让他们更快知晓茶叶的好处，这买卖若是有谁掺和其中是另一回事，偏偏苏青墨得知茶叶买卖里头，几乎没有哪家权贵的身影。
她哪怕不为侄女出头，就是为自己思量一二，也难免会对这件买卖动心。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呈上来。
姜怀玉浅尝辄止，对她来说这些菜肴比不过记忆里的小饭馆，空有个好看的形而已，何况提防着苏青墨会有的举动，想到苏氏两姑侄的所作所为，就更没什么胃口了。
奇怪的是苏青墨一直到散宴之后去赏花，都没做出什么举动，仿佛先前针对姜怀玉的那些言语行为，都是另一人所做。
众女眷心里也和姜怀玉有着一样的想法，只不过她们之中未必人人都惧苏青墨，但今夜受邀能来都是家中相公和知府或多或少有着关联，谁也不会把这些念头露出来，好端端把人给得罪了。
宴席之上众人心中所想个不同，却都笑语晏晏，姜怀玉冷眼看着这些贵妇人的嘴脸，尽管淡淡笑意挂在嘴角，却与她们格格不入。
清泉知府倒是好魄力，姜怀玉随着她们来到专门供养照顾昙花的园子，纵使昙花还未开，却也闻到暗香浮动，待前边人让开，姜怀玉才看清楚这园子里竟种了不下百株昙花。
昙花不奇，但为何如此稀缺，只是因为它太过娇弱难活，姜怀玉认知中，很少见谁能把昙花照料得这么好。
李沧夏知道这知府的府邸未必安全，至少对她和姜怀玉而言，不算安全可靠，所以寸步不离跟在姜怀玉身后，闻到花香，她眼神微变，低声说道：“请夫人小心一些。”
姜怀玉轻轻点头：“这位知府夫人若是不傻，就不会选在这时候动任何手脚，何况这里面连松土铲草的铲子都是银子做的，想必她也宝贝得很。”
她的话还真没说错，苏青墨最是宝贝这座昙园，十五个侍女专门负责清扫昙园，七名专门侍弄花草的能手被请来照料，又有专门的工匠在府上住着，只等昙园稍有损毁便立马修补。
只因昙花宜在江南生。
姜怀玉脑海中莫名其妙闪过这么一句话，下一秒就听见苏青墨略扬高的声音响起，“姜夫人莫要愣神，快快落座，来这，园中有株岚色昙花就在这儿，开花瞬间再好看不过。”
话里的亲近让人几乎忘记方才苏青墨做过什么，姜怀玉想到这，翘了翘嘴角朝她走去，在苏青墨一旁坐下。
其他几位夫家身份地位不俗的夫人，也坐得离苏青墨不近，倒是姜怀玉像跟她们姑侄女俩多亲密，椅子靠得本来就近。
苏青墨目光落在前边一株含苞待放的昙花上，抿唇轻笑道：“先前知晓姜夫人还在气头上，恐怕所做决策容易冲动，现在你我不如好好谈一谈？”
“谈？”
姜怀玉明白但不认可这些人的自以为是，恐怕他们都不清楚她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轻易改变的决心。
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微翘摇摇头说道：“跟他们没什么好谈，自然不会与知府夫人有可谈的地方。”
这个软硬不吃的态度，苏青墨早有预料，她相信姜怀玉也不傻，进府后受过什么算计恐怕人家心底一清二楚，但在利字当头的苏青墨看来，恩怨又怎比得上数以万计的银两。
她不信姜怀玉不心动，到那个时候一笑泯恩仇又是什么难事呢。
姜怀玉的眼神没有变化，依旧澄澈似一泓清泉，随着苏青墨自信的表情，澄澈水面仿佛荡起涟漪。
“真不愧是名气传到我耳中的女商，能在京中有如今地位，你也绝非寻常人等，可是姜夫人恐怕不明白一点，两个孩子小打小闹让你生气了，你不想咽下这口气，让他们无可奈何，这不是不行。”
世家虽为庞然大物，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同等的特权。
苏青墨特意选的口脂，浅淡红色，看起来并不妖媚却又让人眼神不由自主看向她的唇瓣，她依旧扬着唇角，笑道：“可您千万别跟我怄气。”
“若是我说让你这茶进不了江南，跨不过江南，你便只能老实回上京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卖你的茶去，姜夫人，您可信呢？”
姜怀玉看过无数宫斗剧，从小读书到步入社会的职场生活，再到穿越大云后伪装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所有行为，论心境的坚固程度，恐怕十个苏青墨在这花言巧语、连骗带哄，也不能撼动分毫。
“不信。”姜怀玉摇摇头，白皙的脸叫昙园里多少位夫人小姐羡慕，此刻表情冷静地说道：“今日你是知府夫人，所以世家敬你三分，但终究是嫁给一个与世家沾不上边的男子。”
苏青墨映着灯光的瞳孔蓦然扩大几分。
姜怀玉懒得再装模作样拿冷静表情吓唬人，渐渐露出些笑意的看她，说道：“知府夫人不妨告诉我，如今苏家没落成什么样了，让你能够这么有底气。”
“我既是苏家女，又是知府夫人，凭什么……！”
“那又如何？”姜怀玉嗓音放轻，两人交谈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旁人就算隐约听见，也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姜怀玉自然不会大声了让人笑话。
“苏家若没有防着你，清泉城两座茶馆送给你如何？这么有底气同我说话，知府夫人实在是……威风。”姜怀玉有些兴致缺缺，原本就不喜欢这种争来斗去的行为。
何况苏青墨还总想着扯虎皮作大旗吓唬她，姜怀玉想不明白了，苏青墨身为知府夫人在这清泉城经营许久，难不成就学会了拿权势地位压人。
这种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作为，姜怀玉一时间分不出眼巴巴等着花开和它哪个更无聊。
这浪费的可都是她陪糖包玩耍的时间，姜怀玉一想到即使想他也懂事不哭不闹的小糖包，面上微嘲的笑容倒是泛起几分暖意。
苏青墨外在没有任何异样，就连因心神震动而扩大的瞳孔也恢复正常，但心里却一片翻江倒海。
家族对她的态度，苏青墨甚至有时候都会分不清，直到一些隐晦的指令送来，又或是她与家族等价交换的互助。
苏青墨才会清楚冷静并心里一阵寒冷的意识到，自己只是因为夫君贵为知府，而又只有她一个正妻，所以家族愿意给些权利，但仍然防备着她，或者说是防备她的夫君，清泉知府。
这些东西就算是家族里大部分人都未必知晓，连苏青墨自己有时候都信了家族能任由她驱使。
姜怀玉随后捻起一块糕点吃，看了眼沉默一瞬就恢复正常，笑吟吟开始招呼其他夫人、小姐的苏青墨，无声的叹了口气。
“可惜没有奥斯卡可以拿。”否则以她表面淡定分析，脑袋里飞速掠过各种宫斗宅斗剧情的状态，演技简直不能再好。
姜怀玉倒是看出来了，苏青墨绝不会像她明面上过得那般好，这世间手里握着的权柄越多，就越容易受到桎梏。
所以她直接说出那一番话，姜怀玉除了不喜欢揽太多事情给自己做之外，还讨厌别人吓唬她，苏青墨这么做，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时候，昙园中百株昙花忽然颤了颤，所有人的说话声都下意识戛然而止，昙园顿时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这让百株昙花一起绽放也有了声音。
姜怀玉也被吸引了点注意力，两世为人她也没真正见过昙花绽放，只知道昙花的花香举世无双。
这时候鼻间忽然飘来一股奇香，醉人心脾，姜怀玉原本怼得苏青墨不再跟她说话的愉悦心情，顿时又开心了不少。
但缓缓绽放的百株昙花里，唯有一朵较为纤弱的不曾绽放，便是姜怀玉和苏青墨面前那朵岚色昙花。
姜怀玉看着这朵貌似不打算绽放的昙花，往前微微倾身，干脆起来靠近它，伸手刚想轻抚，一直关注她和姑母两人之间交锋的苏婉秀连忙出声。
“姜夫人别！”娇憨少女柔声喊道，顿时打破这份芬芳带来的宁静，让不少女眷皱着眉头看过来。
苏婉秀被这么多人盯着，像是有点委屈，目光直接转而望向还站在未开的岚色昙花前的姜怀玉，引得众人视线又是一转。
姜怀玉只是在想这花不开，或许是因为外边花瓣太厚，不借助外力估计是没法儿绽放，想要伸手帮它一把，顺便看看岚色的昙花长什么样。
却让苏婉秀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而一直不曾表现出善意和敌意，对姜怀玉始终不冷不淡的权贵女眷们，脸色纷纷变化，更有那性情原本就较为冲动的贵妇人直接站起身来。
“这株昙花乃太后亲手所栽，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妄图毁了太后亲手所栽的昙花！”
一听这话，姜怀玉眼眸略眯了眯，随后瞥了眼苏青墨的位置，只来得及看见她唇角刚刚收敛的轻笑弧度，再看看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的贵妇人。
姜怀玉突然觉得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