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是烈焰山庄的寻常侍女,除了机警之外便身无长物了,听见庄主的召唤,她简直如蒙圣旨,立刻转身走了回来,喜形于色,福身道:“庄主有何吩咐?”
罗夜玉一把拽住了她,向旁边一带,眼神又向殿内暗示了一下,低声说道:“你再去找几个人过来,监视一下这云盛夏和蓝若的动作,看住这二人,我总感觉他们要坏事。”
侍女面上的表情茫然了一瞬,而后义正词严的道:“明白了,庄主。”
云盛夏其实老早就知道了罗夜玉一定会派人过来监视着他们,毕竟他们如今来探望鲛人,也是在那人所设定的幻象之中,根本逃脱不了罗夜玉的手掌心儿。
再说,她从一开始便表现得那样特立独行,差一点就因为不吃那么一口鲛人肉而成为修士们的共同敌人,如今的口碑自然也是两极分化十分严重了。
正是因为如此,云盛夏才忽然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无论旁人如何想她,也无论罗夜玉和秦寒松如今察觉到了多少,她调查灵兽骤减之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唉,看来罗庄主对我们还是不放心啊……”云盛夏一面慢条斯理的向里走去,一面有意无意的感慨了起来,眼神暗暗瞥向了身后不远处的一道身影,那影子听见她这话,立刻机警的将自己全部隐藏了起来,烈焰山庄侍女衣裙的裙角没入了红木柱子后面。
云盛夏挤眉弄眼的道:“你说是吧,蓝若?”
“是是是……”蓝若见她如此,属实是无可奈何,说道,“你像只小狐狸似的,还指望谁能全然信任你?”光是从她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旁人就纷纷对她感到好奇了。
云盛夏嬉皮笑脸的功力应当是传承自吴夏羨的,她故作黯然神伤之态,西子捧心道:“别人不信任我,处处监视我,难道蓝尊主也不信任我吗?”
蓝若早就习惯了她这一出又一出的戏码,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路过,道:“……不必派别人监视,我亲自监视你就是了。”
二人嘴上磕磕绊绊,走到了内殿的最深处,一盏巨大而精美的琉璃缸忽然便出现在了眼前,天顶似乎有光投射下来,正正好好落在了琉璃缸之中的鲛人身上,将这一幕更加衬托得美轮美奂,不似凡间。
那鲛人正神色恹恹的闭着双目,靠着琉璃壁,仿佛已经沉睡了过去一般,纵然神情憔悴,面色苍白,也显得那样脆弱而美丽,宛如深海最眷恋的女儿。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前来,鲛人蓦地一个激灵,忽然便醒了过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然都是惶恐无措,短暂的失焦了片刻,鲛人终于看清了来人,发觉时云盛夏和蓝若,她面上的惊恐和警惕之色消失了不少,但依旧是身体紧绷,好似对人类有着天生的恐惧似的。
云盛夏发觉她竟然害怕人类到了这种地步,分明先前她已经答应了那人,会救她一命,并且回将她放归大海。
但是几日不见,这美丽鲛人对自己的态度还是这样警惕。
云盛夏越是凑近,那鲛人颤抖的程度便越是剧烈,她不知那人能不能听见,只伸手摸了摸琉璃壁,轻声说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鲛人似乎对云盛夏的态度还不错,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她放松下来了不少。
她眼中的惶恐退却了大半,认出了这是先前愿意搭救自己,甚至不惜与其他人争吵起来的好心人,但是她那无措的眼神又看向了一旁的蓝若,似乎在向云盛夏询问此人是谁。
云盛夏笑了一下,说道:“你别怕,这是我夫君,我们一起参加的围猎大赛,他也不会伤害你的。”
蓝若今日当真是要被云盛夏这两句“夫君”给叫得心花怒放了,他纡尊降贵的对着鲛人微微行了一礼,温声道:“在下幽冥天蓝若,见过姑娘。”
鲛人短暂的观察了一下,见他们如胶似漆,很是恩爱幸福的样子,又想到了自己已经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丈夫,不由得悲从中来,眼角骤然滑过了两行泪来,化作了点点珍珠,飘荡在水中。
云盛夏自然知晓她为何伤心,先前她们共情的时候,鲛人便将这些都交代得一五一十了。
如今最能够让鲛人安心的,应当只有一件事情了。
云盛夏尽力的安慰着她,道:“你别怕,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蓝若如今在围猎大赛中排行第一,想必过几日最终比赛的时候,成绩还是不会变的,没有人比我们更强了,这是真的。”
她其实鲜少吹嘘自己的功力如何了得,但是在这个失去了丈夫又被人当成奖品的鲛人来说,这样说才是最好的安慰。
“……”女鲛人错愕的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云盛夏以为这厮是不会讲话的,就算讲,讲的鲛人语她也听不懂。
她面上哀戚的神色终于稍稍转变了一些,化作了难以抑制的惊喜,看来这鲛人也未尝料到,这个云盛夏如此说话算话,而且实力竟然真的这样强悍。
“如今我们稳居第一,日后一定会将你放归大海的。”云盛夏微微一笑,“这世上,也并非所有的人类都是坏人。”
鲛人见他们如此古道热肠,眼神之中也没有一丝丝的杂念,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帮助她,才如此耗费心血的去比赛,心下动容。
鲛人垂下了纤长无比的眼睫,半晌之后,她抬眼,开了口,说道:“谢谢你们,为了素昧平生的我,付出了这么多。”这声音无比清澈悦耳,又那样温柔多情,宛如月色之下的海波,毫无攻击性,幽深远阔。
难怪先前那么多人说海上鲛人歌唱的时候可以引领船员回到正确的方向,光是说一句话便如此动听,莫说是歌唱了。
云盛夏诧异不已的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指着她,讲话都差点儿咬了舌头:“等等……你、你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