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歌尚且在睡梦中时,弘煜便已经踱步至园中偶遇天逸了。昨夜那场戏,天逸不可能没有觉察道,然而向来疼爱天歌的他却并未亲自出面,弘煜心下有些好奇,加之有关于王氏的事情要询问天逸,正好如今遇见了,上前问好之际,便道:“昨夜有何看法?”
天逸也不瞧弘煜,自是为他倒上清茶,道:“何必问我?一切总该有一个结局的。”天逸垂眸敛去了眼中的许多深不可测的情谊,就算是弘煜,也未曾发现。
弘煜道:“我原以为你会不赞成我与天歌如此安排,毕竟你心软多过冷漠。”
天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并非如此。实话实说,除我母亲与天歌外,我对这家中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在乎。若说有哪里不妥,我只担心这件事情做得这般决绝,他日天歌会吃力许多。尤其是如今你这般相护天歌,我只担心你宠坏了她,她会忘了如何去独自面对一些危险。”
弘煜不知天逸为何会有这样的担心,神情肃然,道:“有我在,便不需要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不堪的事情。”
天逸笑的十分古怪,反问道:“当真?你可知你是谁?”见弘煜不语,便又道:“你并非一个名字便能使人认清的。你是摄政王,只要你一天被冠以这样的称号,天歌便不仅仅是你的妻子。我看得出来,你心中有更为远大的理想,以天歌的性子,她是断不会甘愿待在你为她打造的一个安全的房子里的。她会义无反顾的走出来,与你并肩!若是你执意相护,到时只怕她连振翅而飞的翅膀也要生疏了。”
弘煜心知天逸十分疼爱天歌,甚于自己,而且他也似乎是误会了些什么,便道:“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天逸打算坦诚,自然无甚可以隐瞒的,又道:“我只希望你能放手,一如你能放心她去函州。若是往后没有我的相伴,你也能放心。”
弘煜道:“我原以为,你很爱天歌。”
天逸道:“这是无可否认的。他是我唯一的妹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身上流淌着完全相同血液的人,我爱她,更甚于你!因此我所想的,是她能够好好的活着,而不是让她自始至终都依赖于我的保护。终有一天,我会离开她,终有一天,她要一个人去面对许多事情!弘煜,如今我同你说这些,只因我如今已经确定,你待她若珍宝,我认同你这妹夫,将她交到你的手上,我十分放心。然而,我更加希望,你是能让她更好的活着的人!”
弘煜道:“你希望,往后,一切事情都由天歌自己去承担?”
天逸道:“至少若是她的布局,后果无论是坏是好,她得去面对。我只是想你知道,你不能将一切丑恶都排斥在她的世界之外,。也许,你小看她了。”
弘煜忽然笑了,道:“并非我小看她,而是你小看了她。”
天逸疑惑,弘煜又道:“她从来都知道身为我的妻子,她需要做的是什么。她更知道,她没做一件事情,需要承担的后果是什么。至于我,我保护她爱护她,这全都出自我之本心,然而正如你所说,只要我一天是摄政王,我便无法将一颗心全部放在她的身上。我与她之间,从来都不是单向的。我会同意她在我在身边的情况下去函州,即便你不相陪,这结果亦不会改变的。我很清楚我在做些什么。”
天逸忽然一笑,道:“希望是我错了,如今我也该离去了。逗留了这许久,也不过为了瞧瞧你这摄政王究竟是如何对待我妹子的,如今我知道了,便也能放心离去了。”
弘煜心下好奇,道:“我很好奇,若是我对天歌不好你当如何?”
天逸盯着弘煜的双眸,道:“带她离开,离开摄政王府,也离开路府。自然,若是你以后对妹妹不好了,天涯海角我亦会回来带走她!”
弘煜正色问道:“何为‘不好’?”
天逸道:“让她伤心、让她受伤、让她委屈。”
弘煜忽然大笑:“那我可得时时小心了,否则这一不小心,倒是没了夫人,岂不是一个厄运?——什么时候走?”
天逸道:“这就走了。”
弘煜一惊,道:“这么快?不和天歌与路丞相道别吗?”
天逸道:“父亲总是不喜我往外跑,若是被他知晓了,这一天算是作废了,何况他昨夜刚处理了那样的事情,如今怕是在母亲的灵位前诉衷肠呢,我又何苦去惹他生气?至于天歌,她不爱离别的,我想你也不爱见她掉眼泪的。”
弘煜见天逸早便已经决定了,便道:“既然如此,便就此当做饯别吧。你这性子与路丞相大相径庭,也不知像谁。”
天逸笑道:“我与大姐像母亲,大哥与天歌像父亲,只可惜……”
弘煜自知是触动了天逸心中的一块伤疤,便也不再多言,更不欲问他生母王氏之事,只道:“保重。”
天逸道:“好好照顾她,她没有那么脆弱。”
弘煜知天歌十分强悍,然而他心中总是在害怕,他昨夜听见天歌在睡梦中喊着叫“娘”,曾经又听见天歌哭喊着叫着“母亲”,那是怎样的绝望的气息?他无法理解,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她的身侧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她,让她平静下来。他想去询问,却又害怕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不愿意去揭露的伤疤。天逸说他太过紧张了,其实说得也不错,然而他又如何能不紧张呢?他如今唯一拥有的就是天歌,那一年落英底下的初见与“发疯”,那场最繁华的美梦,他从未醒过来。
天歌需要支持与放手,这好一点他从不否认,但弘煜也始终相信,天歌更需要的是一种陪伴,而不是不告而别!天逸爱天歌,却终是不了解天歌,不了解她心中那一抹脆弱与不安。
她并不脆弱,却也没有那么的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