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宁这三个字,对于夕颜来说,并不陌生,这个名字曾经伴随着成长了十年。在之后的十七年,她也每每都回忆起过,然而,当已经知道回家的路模糊不堪时,她便要渐渐的地擦去这个名字。她随着师父流浪到了宛丘,安居下来,若非遇见了天逸,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和路家的人有什么关系。
天逸和她只差了两岁。她清楚地记得当初那个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的孩子,当他说出这些年在外面闯荡游历的原因,除了不愿意走上家里父亲给他安排好的道路,便是要找寻已经失散的姐姐。
当天逸说出这些的时候,已经强迫自己忘却了的夕颜又重新被唤起了那种情感。若非火光映衬,她想她那时红着的眼眶定要被他瞧去了。也是在天逸的口中,她才知道,当初母亲又生下了一个妹妹,这个妹妹很聪明,很讨路崇的欢心。当夕颜觉得这个妹妹的存在也许能够代替她时,天逸却说出了母亲的死讯。
那时,带给夕颜的心灵震撼却是久久无法平息的。她心中的声音告诉了她,是她的父亲弄丢了自己,却又害死了母亲。因此,她对路崇,尽管还有父亲的崇拜,却也有一种莫名的憎恨。
直到天逸接到了来信,夕颜也知道了她的小妹妹要成亲了。而对方竟然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不仅是天逸,连夕颜也知道路崇此举怕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天逸气愤,她也气愤。天逸很疼爱天歌,夕颜是能够感受得到的,毕竟如他而言,与他血脉相连的,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这样的妹妹了。
天逸赶了回去,而夕颜也在思索再三之后,告别了师父,踏上了东傲之旅。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姿色还是为自己带去了麻烦,她遇到了搜寻美女的宛丘的军队,被选中的她被进献给了凤来国的使臣。而凤来国的使臣却又带着她来到了东傲,想要将她进献给摄政王。
夕颜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她不该是一个被送来送去的礼物的,然而也是因为这个“礼物”的身份,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她不仅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却还见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妹妹。在那晚的大殿上,她的冷漠与面无表情实际上都是装出来的,她看向路崇的时候,心中是澎湃的,只是她不愿意认她,赌气的成分有,害怕的成分也有。因此大部分时间她的目光都放在了天歌的身上。她长得很漂亮,自己想象的还要漂亮,她很像母亲,却也很像父亲,尤其是她在观测文武百官时,那一双眼睛简直和路崇一模一样,只是她是带着纯粹的,这一点又和路崇不一样。
天逸说她很聪明。的确,她能猜到许多事情,也能有资格站在这个摄政王的身边而丝毫不怯场,只是这小丫头却是太过自信与自傲了。诚然她有这样的资本,然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意外了,若她不懂得收敛自己的傲气,将来怕是要吃亏的。因此与她的初次见面与对话,她就有意让天歌进入另一种谈话的方式,让她吃瘪。其实,她吃瘪的模样还挺有趣的,比那个站在那里令人敬畏要好多了。
后来,她又成功地进入了这摄政王府,这个时候她也才明白,原来她和摄政王之间,并非只有政治的联姻关系。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像极了寻常普通的夫妻,尤其皇甫弘煜看着天歌的眼神,那是一种如春水般的温柔和宠溺。天歌对于他,也十分的信赖。也许他们之间,是另外一种幸运吧。
都说人活着,千万别太聪明,否则太累了。她曾认为,天歌是这样的人,因为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并且一旦确定了,便永远不会改变了。身为摄政王妃,她所得到的,与她所要付出的,是等同的。也许她的心在自己同她说了宛丘与付家的故事之后是有过动摇的,然而那又如何呢?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站在东傲与皇甫弘煜这边。
夕颜知道,她也没有选择了。
方才路崇的那一番话,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那么他知道了吗?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儿,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吗?他连一点情感的波动也没有,所关心的,只是天歌,或者是此次的成败。也许,她真的太过贪心了。
夕颜起身踏出门外,心情与脚步比她想象得还要沉重。可是这些沉重在看见天歌亲自缝制孩子的衣服时,便消散了。此刻的天歌并非是什么摄政王妃,她只是一个母亲,在期待未出生的孩子。有时候,看着天歌干净无比的笑容,夕颜都在想,她自己都还小,却马上要当母亲了。她没有办法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长大,也许她有机会看着她的孩子长大呢?
夕颜也总是在想,若是当年她没有走失,也许天歌的命运也会是不一样的光景了。
其实根本就不用路崇瞎担心,夕颜不会伤害天歌的,她不是路崇,不会为了功名利禄而将家人放在第二位的。
天歌总算是觉察到了夕颜的存在,忙笑着挥手,道:“你出来了,快帮我看看,这里是不是哪里不对啊?这衣裳是不是太大了?”
夕颜笑着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缝制的衣服,道:“小孩子若是刚出生没有必要如此宽敞,这身形看是周岁时候穿的了。这些事情你留给白嬷嬷做不就成了吗?不用劳心鳌骞的事情了?”
天歌说道:“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差你临门一脚了。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不用伤多少神了。对了,刚才我爹和你说什么了?我看他走的时候,神情怪怪的。”
自从天歌与夕颜相处久了才发现,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成为一个小孩子。
夕颜强笑道:“没什么。不过担心我有异心罢了。”
天歌知道一定没有那么的简单,便说道:“若是他说了什么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这人虽然有时候说话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甚至会有些生气,但其实他也很孤独的。自从我母亲去世之后,他好像真的变了很多。虽然依然看重名利,却总是要去母亲的画室里待上许久。我想,他是在为没有找到我那姐姐而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