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疏自己都觉得自己进步了。
无论是批改折子,处理文书,说话阴阳怪气,她都认为有了显著的提升。
田禄那个老匹夫,好几次呈上来的折子都写得浮皮潦草,如同稚子的随手涂鸦,撒一把米上去,鸡写的都比他好。
纪明疏每次辨认那字都费了不少的功夫,这严重降低她的效率。所以她忍不了了。
这次更过分,洁白的宣纸上还溅了一滴墨,怎么瞧怎么难受。
一百幅?呵,真是说少了,下次还有不怕死的,就写五百幅吧。再有下下次……不如就把手砍了,反正于他们也无用。
纪明疏心里一跳,压下了这股戾气。
最近定是压力太大,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属实不应该。她要做圣君,怎么能如此残暴?
“陛下,国师大人来了。”御书房外,有宫婢通禀,阻止了她继续想下去。
姜竞淅怎么来了?
纪明疏狐疑,最近她苛求自己,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睡眠时间来补足自身,没犯什么事儿啊?
她就这么看着他走了进来。
或许是她眼光太过直白,让他也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纪明疏挑起一只笔,直接问道。
她还耿耿于怀阮清瓷的所有事,语气有些不善。
姜竞淅走到她的身边,拿起砚石替她磨墨,没有说话。
这是搞什么?
纪明疏本想再问,见他沉思的模样委实好看,心中的怒气不知不觉消散了不少。
她真是没什么出息。
砚石在台上转了几圈,碾出饱满的墨渍,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陛下这几日心情不大好。”他敛眸道:“臣想当是哪里做错了,让陛下不开心。”
笔一颤,一个字的收尾拉出长长的一撇,毁了整幅的美感。
纪明疏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下去,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能说什么?难不成告诉他,有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在他面前晃,让她抓心抓肝抓肺得难受了?
“臣希望陛下恕罪。”他捏着砚石的手有些用力,低声道:“下月……是臣的冠礼,陛下……您是否能来参加?”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
纪明疏诧异地抬起头,“冠礼?”
对了,她及笄的这一年,姜竞淅亦是冠礼。而他,问她参不参加。
这岂不是废话么!?
纪明疏心跳声又乱了,她故作矜持的停了下,这才开口:“好。”
表面风轻云淡,实则野马奔腾。
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她可以了解他的背景,了解他身边有什么人,她甚至可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恩。”得到了她的回答,他仿佛松了一口气,手上也轻柔起来:“……臣希望陛下来。臣还有一物,想要交到陛下手里。”
兵荒马乱兵荒马乱啊。纪明疏脑中像开了一场战争,连他什么时候离去的都没注意。
“阿、阿鸢!”纪明疏回过神,唤了尾鸢进来,问道:“国、国师及、及冠,你说朕、朕、朕送什么?”
“真、真的么!”尾鸢也结巴起来,立马将能想到的东西全部说了出来:“送羊脂玉瓶、文房四宝、衿缨……奴婢想起国库里应该有很多东西,可供陛下挑选!奴婢这就去……”
“等等。”纪明疏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稳了稳心神,道:“朕跟你一块。”
尾鸢:“……”
牛头鹿角金烛台、四叶八凤佛像纹青铜镜、镂空绣球熏香铜炉……国库一遛,奇珍异玩堆积成山,迷花了眼睛。
尾鸢鼓舞道:“陛下,冠礼十分重要,您完全可以一件礼物撬开国师大人的心!”
此等豪言壮语,激起了纪明疏的斗志。可不是么!天下珍宝尽在自己手中,还怕找不到贵重的夺得他的欢心?!
尾鸢与纪明疏分析:“您瞧这个,错金嵌松石银钮青铜带钩,这名字够长够霸气吧!肯定能碾压所有人!”
纪明疏瞅了瞅:“……不可。”
尾鸢又递上一物:“陛下,这个镶金高足杯如何?”
纪明疏:“……不可。”
尾鸢再递上:“陛下,这套五彩十二花神杯呢?”
纪明疏:“……不可。”
尾鸢不放弃:“这个清白玉雕香盒呢?”
纪明疏:“……朕还是觉得不可。”
尾鸢:“……陛下,奴婢放弃了。”
选来选去,诸多不满,总觉得差了些意思。纪明疏犹犹豫豫地在里面逛来逛去,琳琅的珍玩一个一个略过。
尾鸢揉了揉疲劳的眼睛,问道:“陛下,您想好了么?”
纪明疏踌躇道:“姜竞淅他什么都不缺,所以这些东西于他并无多大用。”
尾鸢:“……”
那您看了一下午是在散步呢?!
纪明疏随手拿过一个青花飞凤麒麟纹盘端详起来:“朕觉得,心意是最重要的。朕想送个,能表明自己心意的东西……”
尾鸢想了想,道:“您说的有道理,不过什么样的东西最能证明您的心意呢?”
什么样的东西么……
纪明疏立在金山银山旁,陷入了沉思。
“朕知道了。”她忽然道。
尾鸢期待地看着她。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纪明疏轻声念着这句诗,转头一笑:“冠礼冠礼,朕就送发冠吧。”
红尘喧嚣,与君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