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里的字落在大殿的每个角落,在场的人无不心里一寒,情不自禁地瞥向纪寻萧,目光中有同情,也有怜悯,堪堪一眼,他们就转过了头,握着筷子的手细微颤抖,在心里拼命祈祷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放眼东麓,只有这位小祖宗敢在老虎脸上拔须,您真的不怕自己的“帝姬”一位被废么?!
在一片死寂中,众人心惊肉跳地等着昭华帝勃然大怒,岂料,她没有回答纪明疏的话,而是转头,对着下方扫了一眼道:“总管在何处?”
总管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大殿中央,叩首道:“都是奴才的错,没有管教好那些人的嘴,请陛下饶命!”
昭华帝摆摆手,“把他们全部处置掉,以后这种闲言碎语,莫要让帝姬听见。”
“奴才遵旨!”
纪寻萧沉默地听着,自嘲一笑。她把他们统统换掉,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她的女儿。
纪明疏仍然不解:“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吗?”
众人心里叫苦不迭,皇帝的每一个抉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与国家的发展息息相关,可你无法跟一个四岁的小孩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因为她不懂。
更何况她如此大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这件事捅出来,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她是受了谁的指点?背后的人是不是昭华帝?
她的一句无心之言,足够在朝堂上再次掀起一阵风浪。
面对自家女儿干净明澈的眼神,昭华帝冰冷的眼神忽然有了一丝柔软:“以讹传讹的事怎能相信。只是事情比较棘手,需要耽误很长的时间。”
纪明疏半信半疑:“真的嘛!”
昭华帝无奈,但也耐心地回答道,“大概还需要几年罢。”
纪明疏心满意足地笑笑,这才继续拿起羹勺,接着吃饭。
晚宴得以继续进行。
……
结束之后,纪寻萧正回往自己的住处,纪明疏早已在拐角处等候多时。
她笑道:“纪寻萧,母皇的话你听到了吗?皇舅舅不是不要你,而是真的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耽搁了,母皇说了,起码还得几年!你也不要耽误皇舅舅做事呀!”
纪寻萧嗫嚅道:“谢谢……”
“那……”纪明疏眼睛亮闪闪地道:“那你现在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吧?”
纪寻萧噗嗤一笑。
他是真的服了。
合着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她的重点还是在……
他无可奈何地想,这种姑娘可真是不得了,万事都要随她的心意,不达到自己的目的决不罢休。
这种性子若不走偏倒也算是一个优点,说好听点可以称为“执着”,但要是偏了……
那可真是一场灾难啊。
……
有了这么一出,纪明疏与纪寻萧的关系增进了许多。在之后的两年里,纪寻萧替她背过的黑锅数不胜数,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临近除夕岁末,各国陆续前来东麓献贡。
旭阳殿内,昭华帝挨个面见各国使臣,身旁有纪明疏与纪明岚作陪。
自打纪明疏与纪寻萧交好之后,她去哪都要带着纪寻萧,这一次也不例外。
无论是大国、小国还是部落,贡品如流水般不间断地抬上,掀开箱子之后,里头闪着灿烂的金光,那是各种奇珍异宝,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若不是这些,那就是罕见的文籍残卷。每个国家都秉承着“不送对的只送贵的”的理念,仿佛这样才能彰显自己的用心与敬意。
当不知道是第几个使臣上殿后,纪明疏望着那箱子里硕大的珍珠犯起了困,她捂住嘴,悄悄打了一个呵欠。
这种事情真的很无聊,但是罗嬷嬷总告诫她要好好注意她母皇所做的一切,因为她就是下一个帝位的接班人。
所以,她以后也要见这些人吗?
纪明疏深深地担忧。
要是没有人陪同,她真怕自己直接睡着。纪明疏怀疑,她母皇也是觉得无聊,这才把他们带上。
“……今年风调雨顺,收获颇丰,都是依靠陛下您的照料……故而……所以……王上吩咐我们……”
使者嘴唇一张一合,纪明疏如坐针毡,如果今后真的轮到她,她一定想办法缩减这些人虚伪的客套话!
“……静心挑选了一只,只愿博得陛下一笑……”
邦国的使者说着使了一个眼色,身后的仆从急忙拎出一个金银交错的鸟笼,里面栖着一只白嘴的鹦鹉。
纪明疏呵欠打了一半,瞬间咽了回去。
她总算见到个活物了!
只听使者恭敬道:“虽然鹦鹉并不稀奇,但这小东西聪明伶俐,会说不少话,还望能给陛下解解闷。”
他们说了什么,纪明疏完全没有注意,她的目光已经牢牢地黏了上去,看得目不转睛。
这个小家伙毛色艳丽,一头小红毛间还夹了一撮橙,从上至下,身子为黄,翅膀为蓝,尾巴又是葱绿色,就像打翻了调色板一样,占尽了各种色彩。
鹦鹉说来也不算什么,只是话说的贼顺溜的鹦鹉就多了几分意思。
犹记那日大殿之上,鹦鹉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最终锁定在昭华帝身上,扑腾着宝蓝色的翅膀,唤道:“美人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