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压迫的太久，就会有人反抗。
下了朝后，不少臣子聚集在了某处。
杯中的茶水由热至冷，身后的婢女上前换了几遍，在场的人无一吭声，谁都不愿意打破这个表面的平静。
终于，有人咳嗽了一声，道：“诸位同僚，怎么说？”
一人怯怯开口，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上次任大人奏折上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陛下派人将他活活打死在了旭阳殿。你们还记得么？”
“……”
这种事，谁敢忘记？生命从鲜活到消亡，哭喊声由大渐渐止息，谁看了还能心安理得地睡着呢？
“可是，这种事确实是藐视皇威……”那人刚一说完便迎接了无数的目光，他赶紧道：“但陛下她，又何止做过这些事呢？”
有人沉吟片刻，站起身，咬牙切齿：“不如我们反抗吧！”
众人一个激灵，没有出声。
那人也不在意，反而更加愤恨：“她不把我们当臣子看，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用这件事情……”
“可是我害怕……”另一人弱弱道：“没了姜纥奚，她不过是少了个束缚，有他在，还能多少劝着点。如今姜纥奚回来了，王还是王，你们以为她对付不了我们吗？”
“蠢货。”有人站起身，缓缓道：“我们可以借刀杀人。”
“恩？‘刀’是谁？”
“整个东麓的百姓！”
……
消息如风，吹过了邺京每一个角落。
一传十，又传百，很快扩散，火越烧越旺。
茶馆里，场场满座，说书人对着下面慷慨激昂：“沈大将军满门忠烈，一心一意扶着陛下登位，但是陛下又是怎么对他的？！他在战场上杀敌，保家卫国，最后落得了一个什么下场？！”
“不仅如此，昭华帝在登基的那天起就杀了她的兄弟姐妹！”
有人吃惊地捂住了嘴巴：“可是消息不是说是那些皇子是病逝的么？”
“哎。皇家那点腌臜事，你真信了啊，天真。”
有人事不关己，有人惋惜，但更多的人是愤怒。
学院里的书生学子义愤填膺，他们自发的走上街头，大肆宣扬昭华帝的事情：“昭华不配为帝，若是要她当我们的圣上，东麓将亡！东麓将亡！”
“东有女子昭昭，麓山泼墨如画。将斩圣贤之臂，亡心人无处归家。”
甚至，还有文人编了藏头诗，用来讽刺她。
一时间，呼声竟然有些控制不住，东麓陷入一片混乱。
墙上的纸撕下一张又一张，衙门干脆派了官兵在街上镇守，可是这样只会更加激起众怨。
“杀了臣子还不够，还想杀害我们吗？！”
“杀就杀，为国而死，大家都是英雄！”
“我们要为了沈大将军讨个说法！”
“九泉之下，谁能瞑目？！”
外面闹成一团，但宫里始终没有动静。谁也看不见表面之下暗潮是否汹涌，有人已经翘起了嘴角，露出了必胜的笑。
纪银笙没辙了，再过不久，民众揭竿起义，皇宫即将易主，她的统治即将结束。
届时东麓将会大乱，他们甚至可以推崇纪烨为帝，凭什么东麓就一定得是女帝传承？男子照样可以！
纪银笙必将为她登基多年以来的行为付出代价！
背地里，已经有人往纪烨处送了不少礼物，甚至当着他的面，委婉地暗示。
“烨亲王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臣其实一直都很仰慕您的才华，日后还得靠您提点一二。”
纪烨表面笑嘻嘻，实则内心咒骂，这群老贼果然老奸巨猾，临死还想拉他垫背！
纪烨再也坐不住了，一路小跑至纥奚的寝宫，踏进门后，首先看见的便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正在院子里面玩耍。
纪烨一愣，转头问道：“这是……”
一旁的太监恭敬道：“这位是辉王的女儿，名叫纪浔雪。”
哦，原来是他的那位皇侄女。据说纥奚回宫时纪辉一家正被推上断头台，是他阻止了纪银笙，堪堪保下了一条血脉。
纪烨不再多问，匆匆往里面走去。
“皇姐夫！”
几年不见，他皇姐夫的气质更加斐然了。
纪烨原本躁郁的心慢慢平复下来，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纥奚用小勺舀起一点茶叶，放进茶壶之中，由水煮沸。
然后，纪烨才道：“皇姐夫，这个事……”
“这个事，会解决的。”他话十分平淡，听不出一丝涟漪。
纥奚就是纥奚，即便离开宫中几年，依然不容小觑。纪烨立马放了十万个心：“既然皇姐夫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没问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嘛？我可不想……”
不想再当个背景了。
“你倒是个好弟弟。”纥奚道。
“啊。”骤然听到夸奖，纪烨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其实皇姐也挺不容易……”
忽然听见纥奚道：“以后，多劝着点银笙。”
这话非常别扭，纪烨心里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皇姐夫怎么这么说，你们又吵架啦？”
纥奚轻轻一笑。
纪烨大大咧咧道：“哎。如果皇姐连你的话都不听，那我说的还有用么？不过吵架就吵架嘛，干嘛一言不合就要离开呢？皇姐又是个不会低头的性子，你们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没必要因为一点小小的矛盾……”
水咕噜咕噜地响着，纥奚揭开茶盖，腾升一股袅袅的白烟。
有那么一瞬间，纪烨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从后传来：“……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