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考生入场。”
太监一甩拂尘，声音高亢洪亮。
时辰到——行刑！柳英杰在心里默默补充，随着人流往贡院门口挤去。
今年的科考似乎比往年更严格。肉眼看去，不仅守卫增加了，连审查都细致了好多。
“你，包里装的什么？拿出来！”官兵不耐烦的从一人手上夺过包袱，“馒头？考试你还带馒头？”
那人弱弱道：“我怕考试时饿，会影响写文的思路，所以才……”
官兵也不听他废话，直接掰成两半。
那人赶紧道：“大人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在里面藏什么！”
官兵没有搭理，又将馒头掰碎，确认没有任何东西之后，才道：“行了，你进去吧！”
那人哭丧着脸捧着碎成渣的馒头：“我这还怎么吃呀？”
“少废话！怎么就不能吃了？”官兵道：“万一你在馒头皮上写字，又藏了纸条，那怎么行！”
他说着，喊道：“下一个！”
……
外面的检查如火如荼的进行，尾鸢摆好茶壶，斟了一杯：“陛下，奴婢带了您爱喝的琼酥冬酿来。”
纪明疏接过，却没有急着喝，指尖捏着小盏，摇晃了里面清冽的酒：“距离开始还有多久？”
鸢尾回头看了看：“估摸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差不多了。”纪明疏将酒杯放在她的手里，道：“走吧，朕也可以向国师交答卷了。”
……
“你，鞋子脱下来！”官兵抓着一人，命令道。
一股酸臭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周围的人立刻躲了开去，官兵面不改色的抖了抖，又查了查鞋底，才将他放了进去。
我去。柳英杰捂着鼻子，心里发毛。还有这种作弊法子？真是难以置信，前面空出位置，他跟着挪了一步。
“大胆！把他拿下！”官兵一声怒喝，吓了所有人一跳。
只见一人抱头想窜进人群之中，却被数名官兵扑倒，反手扣在身后。
其中一名官兵上前禀告道：“报告督军，小人发现此人说话含糊，一查才发现他竟将小抄杂在了舌底，证据确凿，请大人指示。”
“大人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那人叫的凄冽无比，“我再也不敢了……可不可以给一次机会……我是被鬼迷了心窍啊……”
“混账，今日陛下亲临，你还敢作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督军怒骂道，摆手示意：“逐出考场，终生不得参加科举。”
这也行？！柳英杰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被押走，啧啧称奇。兄弟你有这智商做点啥不好啊，非要把自己玩脱？
柳英杰一边看一边吐槽，很快就轮到了他。
“柳公子？”负责检查他的官兵眼前一亮，认出了他。
柳英杰一捋头发：“你认得本爷？”
“当然。”官兵赔着笑：“柳大人去抓您的那几次，就是问的督军借的人呢。小人也在。”
“咳咳……”柳英杰尴尬，生害怕有人听了去。他张开手，“行了，快查吧。”
“好嘞。”虽然是扶风太守的儿子，官兵没有松懈，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检查了上下。
“公子，这是？”官兵摸出了那个平安结，依照惯例询问。
“哦，这是姑娘家送爷的定情信物，你懂得，这姑娘就是这样，扭扭捏捏，说了不要还要硬塞给爷，哎！”
“明白明白，”官兵笑着附和道：“柳公子气度不凡，自是受姑娘家的欢迎的。”说着，将那个平安结交给了他：“那行，柳公子进去吧。小人祝柳公子考试顺利。”
“多谢。”柳英杰将平安结揣回了怀里，踏步往里走去。
“把他带走！”
突然两双手搭上柳英杰的肩，将他往贡院里面带去。
柳英杰没有反应过来，大声嚷嚷道：“欸欸？！干什么干什么！”
“陛下要见你。”督军不知纪明疏何意，也不晓得该摆出什么表情：“总之走就是了。”
“咦，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啊……那边好像有个人被带走了。”
“娘诶，方垣你看！”一个人拍拍方垣的肩，“那是不是咱们学塾的柳英杰啊？”
方垣皱眉，隔着人群遥遥的望了一眼：“我都已经告诫过柳英杰很多次了，让他切莫作弊，没想到他还是被抓了。”
一人不忍心道：“方垣，好歹同窗一场，咱们去看看吧。”
方垣略微沉思：“好。”
……
贡院里，通过检查的考生围在一堆，因为暂时还不能坐到自己的方位上，故而聚在一起，见一人莫名被“扣押”进来，都觉得无比稀奇，跟着围了上去。
“检查过了？”纪明疏坐在大殿内，看着跪在下方瑟如鹌鹑的柳英杰问道。
“这人什么来头，犯了什么事，竟要陛下亲审？”
“这兄台可真是好福气呀，有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一面呢。”
“能有幸见到皇帝，不是平步青云，就是命丧黄泉……”
众人围在殿外，隔了老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冲着柳英杰指点。
“回陛下，检查过了，没有携带任何东西。”督军拱手道。
“东西拿上来朕看看。”
“是！”
摊在纪明疏面前的，只有零零散散几样东西，笔和砚，一个平安结，还有几张银票。
纪明疏挑起平安结，红黄的丝线交织，她问道：“这是什么？”
柳英杰早已经吓懵，一切都凭着自己残存的意识回答：“这是……雨霏姑娘送我的……她说……祝我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纪明疏一笑，这可真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谁问你这些了！”督军斥责道。
“陛下，这符有问题？”李伯骞忐忑不安，若是查的这么严都出了事，那他真的是想揍人的心都有了。
“没啊。”纪明疏丢开那符，“既然是姑娘亲自送的，那怎么可能有问题。”
众人舒了一口气，那她这是……
纪明疏忽然挑起那支毛笔，上下看了起来。这是一支上好的狼毫笔，笔管呈现嫩黄色，富有有光泽，笔头每根毛都挺实直立，腰部粗壮、根部稍细。
纪明疏看着看着，伸手一拧，只听“吧嗒”一声，毛笔顶端的笔扭被她扯了开去，丢在一旁。
她倒过笔抖了抖，自里滑出一卷被裹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来。
这笔竟然是空心的！
众人惊骇，目光盯在了柳英杰身上。
纪明疏慢条斯理的打开纸条，指尖叩在木桌上。
“柳英杰，你看。”纪明疏重新将纸卷了起来，丢给了他。
“我……”柳英杰爬了过去，捡起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赫然写满了诗词。
柳英杰目瞪口呆，他的娘亲嘞，还有这种作弊法子？！若是搁在别人身上，他定是狠狠吐槽一番，可这到了他的身上，他笑不出来，他只想上个茅房冷静冷静。
“我没有……我没有……”柳英杰百口莫辩，这什么情况，谁干的！柳英杰差点怀疑到了自家老爹柳安的身上。
查的这么周密，居然还是出了岔子！李伯骞只想补救：“这事是臣失察，求陛下恕罪！来人，赶紧把这人……”
“陛下，陛下请您明察！”殿外一人匆匆拨开守卫，硬是不怕死的冲了进来，跪倒在地上，叩首：“陛下，哥哥绝不会作弊，求您明察！”
语语？柳英杰张大嘴巴，她怎么会在这里？
比他还震惊的，还有一人。
不语姑娘？！方垣只觉得一道霹雳从天灵盖上劈下，麻痹了他的思考。不语姑娘替柳英杰求情，这是为什么？方才她说……哥哥？柳英杰，是她哥哥？！
“你是谁？擅闯大殿，你想死不成？”督军怒骂道。
“柳婔语，”纪明疏摆手，阻止了督军的话。她托腮，不喜也不怒：“你是不是认为朕给你留了一份名额，你就能胆大妄为了？”
柳婔语的震惊也不比方垣低，但是为了自家的哥哥，只能鼓起勇气：“陛下息怒，民女万万不敢……民女不知是陛下，但是……求求陛下明察，哥哥脑子愚笨，绝不会想出这等聪慧的作弊法子……”
这一番话说的没毛病，纪明疏觉得好笑。
“国师大人到！”
一场小小的舞弊，竟是召来了东麓顶端两大权力的过问，此事非同小可。远远的，他踏上绯红的地毯，沉步走来。
纪明疏侧头看了一眼，香已经燃了一半。
“参见陛下。”姜竞淅行至柳英杰身边，拱手行礼。
柳英杰费力的抬起头，果真是他！前几日他挂在嘴边、心心念念的国师大人此时此刻就在他的旁边，柳英杰却没了与他搭话的勇气。
“哦。”纪明疏似笑非笑：“国师是来听审的吗？”
“陛下言重了。”他道，“臣谨记陛下与臣之约，如今时日已到，才特意来此，只为关心陛下的进展。”
他们的赌约是建立在纪明疏能解决科举舞弊的基础之上，若是她没有完成，之后就无法进行。纪明疏懒懒道：“给国师赐座。刚才说到哪儿了？”
柳婔语回过神，道：“……民女的哥哥绝不会作弊，民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担保。”
“嗯，”纪明疏点点头，“不错。还有没有？”
还有？柳婔语难得犹疑了一瞬，道：“……恳求陛下明察。”
“是该明察啊，”她道：“不过你们求情的是不是早了点？毕竟朕从未说过，柳英杰舞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