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学堂,他领着尤子衿见过了百里先生,百里先生是个白胡子的老人,与晏初轩说了几句后,冲着尤子衿捋了捋胡子点头示意她进去。
“南星,选个位置坐下吧。”
南星是尤子衿化的名,晏初轩说她是自己的堂弟。
学堂里,没有几个空位子,而中间有一排坐的都是这浥清的大家小姐。晏初轩也回了自己的座椅,抬头看了看她,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到自己旁边来坐。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
“今日先讲到这里,明日再继续。”
百里先生说完这话就走了,他虽说年岁已高但健步如飞,一眨眼就不见了。
夫子走了,学堂里也并没有过于吵闹,公子小姐们大多还是要端着一些架子的。
“晏初轩,下学后还同我们去耍嘛?”旁边有几个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围了上来,看着样子应是与晏初轩熟识已久。
“今日不去了,你们去吧。不用等我。”尤子衿正装书的手微微一顿,想怕是因为她晏初轩才不能去的,看不出来他还是个蛮负责的人。
“哎,怎么这么扫兴?还是说初轩兄今日要去会哪位佳人特意不想带我们。”
“是啊,初轩哥哥早就同我约好了要去城东的千金坊玩的。”说话的女孩是城东千金坊的乔以柠,家里算是浥清首屈一指的富豪,平日里便喜欢缠着晏初轩,今天见晏初轩又带了一个漂亮的小哥哥来听学,立马就凑了过来。
尤子衿听到这才明白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连忙收拾清桌上的东西,拎起书箱往外走。
晏初轩甩开闹着要拦下他的几个少年,“休要再胡说,小心我打你们。”
其实也不只有乔以柠好奇,其他几位小姐也都冲这边多看了几眼,这会儿见乔以柠碰了一鼻子灰还都挺高兴的。
收拾妥当就追了出来,对着尤子衿抱怨道,“你怎么也不等我?”
尤子衿撇了一眼追上来的人,“你不是要会佳人吗?我在一旁不太好吧。”。
难道会佳人还要带个灯泡照亮不成?
“那是他们胡闹!我何时会过佳人。”
尤子衿勉勉强强的认同了这一点,“那就一起回吧,我也不用走着了。”
……
春暖在即,柔风清扬婉兮,小棚雅桌竹椅清摇。
到浥清半月有余,尤子衿今日醒的早,用完早点后晏初轩还没来她闲来无事,便躺在院中的棚下坐在竹椅子上轻轻摇晃,望着墙上开始抽支应春的使君子。
拱形的穿堂廊上枝丫繁茂,廊的尽头晏初轩背手而立,一簇簇白色的山茶花开在那长廊的尽头,在尤子衿侧身相望的这个角度来说刚刚好。
遥遥相望,晏初轩被白茶花衬的身上的书香气十足,尤子衿适才记起,晏初轩还是个秀才来着。
日子过得平坦,每日晏初轩来府中接她,二人一起去书院听学,期间她与其他人也开始有了交集,其中以郑远为首的几个人最是喜欢来邀尤子衿出去。
他们几个同晏初轩一般大,有的甚至还要大一两岁,仗着平日里与晏初轩熟悉,最近这一个月以来没少烦尤子衿。
城西街尾,尤子衿一身青衫微微婴儿肥的脸肃起,看着眼前红纱帷幔的烟云楼一脸恍然,怨不得今日郑远非要她单独前来,还不许告诉旁人。
而立在她旁边的郑远,早就笑没了眼,一双本就不那么大的眼睛弯成了一对小月牙儿,抬手攀上尤子衿的肩膀,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却被他做的有点小猥琐,“南星兄,看这处如何?我今儿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这世面她半月前就见识过了,还真没什么兴致可言。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大堂,郑远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抛给迎面而来的柳妈妈,“快找几个多才多艺又貌美如花的姑娘过来侍候着。”
柳妈妈接了银子,登时眉开眼笑地吩咐丫鬟带着两人往楼上的雅间去。
二楼浣花阁,点心酒水上了一桌,过了半刻有余门才“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柳妈妈领着四个面覆薄纱的姑娘进来。
其中有一位姑娘穿着一身水蓝褂裙,手上拿着一管竹笛,立在另外三位姑娘中间垂首敛眉,样子不算出奇,可尤子衿坐在椅子上仰头望过去,就是觉得这人莫名熟悉。
“公子好。”
四个姑娘福了一福身子,便四散落座开始奏乐。
笛声从尾端流泻而出,十指修长白皙在翠绿的竹色映衬下煞是好看。
这景有些眼熟,这人也有些眼熟,一张秀气书生的脸携着白山茶映在脑中……她实在憋不住“噗呲”一口龙井冲着那个方向喷过去了老远。
那姑娘停下动作,抬手将面纱上的绿叶拾下,黑着脸望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瞬间,尤子衿心跳加速有些愣。
她立马起身拉着郑远就要走,“今日算了,我适才记起还有百里先生留的课业没做完,还是回吧。各位回见……”
“哎?不是,南星你不是做完了吗?咱还没开始呢,走什么?”
大哥我真是谢谢您嘞!
再不走一会儿走不了,你可被怪我!
眼看就要抬脚迈出门槛了,身后却有人幽幽的开了口,“你敢迈出去一步试试看。”
也不知那口茶是不是加错了料,反正火上浇油也就那样吧。
不知为何自从他们后来越来越熟了之后,晏初轩就越来越有义兄的气势了,管起人来还真是让人一愣一愣的。
今日这事她确实占不到多少理,便颇为没出息地把还没放下的脚又收了回来,深吸一口气转身换上了一张笑脸,“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都能碰见义兄呢。”
晏初轩抬手摘了面纱,只扫了一眼柳妈妈,柳妈妈便立马机灵的带着另外三位姑娘退了出去。
晏初轩起身走过来盯着尤子衿拉着郑远的手,冲着她挑了挑眉毛,他眸中芳华潋滟,尤子衿愣了一下牵着的手便换了一个人的。
郑远看清来人后明显也抖了抖,以前晏初轩便是他们一帮小伙伴的老大,虽然不跟黑势力一样要什么俯首称臣,但大抵都是有些怕他的。
“哈哈……”干笑几声好像也不管用,虽然不知道他究竟错在哪里,但还是先走为上策,“初轩,你是来南星的吧?哈哈……我,我想起来家中还有要事,你们坐,你们聊,我今日先走了……”
见晏初轩不理他,郑远跑的比兔子还快,只留着尤子衿一个人硬挺着。
“义兄你信我,是郑远非要出来玩儿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信咱们这就追上去问个清楚……”
仰头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尤子衿心里把郑远吊起来抽了八百个来回,抵着背后的木门,想着郑远走前献媚式的关门样子,发誓再也不同他出来玩了!
“哦?那是否能说清楚,你今日为何骗我说是要在家中温课?”
“呃……这个……”怕是说不清楚。
晏初轩像是早就料到了,开口就是要继续下尤子衿的卒,“青天白日便流连忘返于花楼,这事若是被我母亲知道了可不得了。”
尤子衿被摆了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拂袖而去,“有话好好说,义兄别……生气!”
经此教训郑远小半个月没敢再来找过尤子衿,当然偶尔几位小姐也会过来说几句话,其中以乔以柠最为突出,因为这个肉嘟嘟的小胖姑娘,最没大没小不计较男女有别。
不过想来时间确实是能够抚慰伤疤的吧,不然郑远的胆子也不能这么大。
“南星,今日风和日丽,我们几个约了一起出去赛马,你如何?可要来?”郑远带着四五个别的堂中的少年,趴在窗子前面冲着里面喊。
“今日百里先生留了课业,南星还没做完。”
这会儿有人要约她出去,她自己还没说话呢,已经有人替她回了。
她动也没动的端坐在椅子上磨着墨,低头铺了张纸开始写百里先生的课业,回了一句,“是啊。索性有堂哥在这教我,不然我自己一个怕是不行,所以今日还是算了吧。”
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若有似无的笑了笑,晏初轩就在他旁边,看的真切,心道,这鬼丫头分明是扮猪吃老虎,还需要旁人来教?
可嘴上还不得不顺着说下去,洋装抱怨道,“是啊,她笨的很。没我怕是不行,今日看来又不能早些到家咯。”
“没关系,反正还不到午时,我们可以等。”
其实这样的拒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这次郑远就像是突然傻了一样,听不懂他们的意思。莫非这几日不见郑远吃了熊心豹子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