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雪过后,大地复苏。
鹿鸣山白鹿门寒池禁地,正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劫难。这是场劫难已经足足储备了六十年。
寒池铁树三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有人朝思暮想,盼了一辈子,结果到死也只见过铁树开花。今朝今时,能见到铁树上挂着血魄之泪,就算不能拥有,也了无遗憾了。血魄之泪,人间至宝,绝世无双,关于它还有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一直在白鹿门流传。
很久很久,凡人尔虞我诈,贪婪,凶恶,多杀伐,人间好不安宁。天帝便派刚刚位列仙班的白鹿道人再下凡尘,在人间传扬实践真善美,唤醒凡人们最初的善良本性。天帝还告诉白鹿道人,一天之内,只要用真情实意感化改变了这三个人的命运,他就算功德圆满了。一个暴君,一个乞丐,一个妓女。让妓女从良,让乞丐经商,让暴君放弃帝位。这对于白鹿道人来说,是一个比位列仙班还难的大事,可以说成功率几乎为零。仙界一天,人间一年,他只有一年时间。自从下凡那天起他整整一个月都在思考。白天化身一位翩翩公子坐或躺在石头上冥思苦想,晚上又化身一只白鹿将蹄子叠在腹部下方,闭上眼睛,或遥望夜空,为白天没有结果的冥思苦想而忧郁,又或者是在对着天帝诉苦,这个任务真的难为他了。
一个月后,他变成一个落魄书生找到了那个青楼妓女青子衿,也找到了那个叫施无成的乞丐,也见识到了暴君残暴的厉害。
这青子衿乃皇都醉满楼的头牌。一袭青衣,迷醉万人。不少达官贵人与龙族王孙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像她这样的一个青楼女子,风光无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要她从良改嫁谈何容易。
某日,白鹿道人变身怀才不遇的书生,并给自己取名为白浣,怀抱着一匣子的金银珠宝在醉满楼守了三天,好不容易才见到青子衿。因为想博得青子衿青睐或者欢颜的人太多了,大多都是龙族贵胄,王公贵族。他将满匣子的金银珠宝倒在桌上,对青子衿说要替她赎身,让她远离这烟花巷柳之地,从良改嫁,重新开始生活。然而没有想到,青子衿根本不想自己被赎身,她太沉迷于这种被王者溺爱,无所不能的现状。她认为天下男人都只爱女人最美容颜的时候。容颜未老,花开正艳,最能俘获男人的心。可当你人老珠黄了,男人就会嫌弃你,甚至抛弃你。所以,青子衿不相信世间男人会对一个女子产生真爱,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当时,青子衿毫不犹豫搬起匣子狠狠摔落在地,那金银珠宝洒满一地。还命令醉满楼的打手将白浣拳打脚踢赶出了门。
初次见面虽然没有任何进展,但起码知道青子衿这个坠落红尘的女子心中有爱。她越是堕落自己,越说明她渴望得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宿。她不信世间有真爱,其实是不敢爱,又或许是她没有遇到一个能真心感动她,对她好的男人。
白浣下定决心要感化青子衿,决定每隔三日就找她一次。夜里的时候,他就在城南的土地神庙里与那些乞丐们睡在一起,当然也包括那个需要被他改变命运的乞丐施无成。在那些乞丐眼里白浣虽是个落魄书生,但还不如乞丐日子好过。做乞丐,只要往街上一跪或者一躺,破碗一伸,一日或者几日的生活就不愁了。做乞丐,图的就是个温饱。落魄书生就不一样了,怀才不遇,不甘心,得承受多大的精神负担。相处一段时间,他便跟施无成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他告诉施无成,在距离城南土地神庙十公里处的一个山头上,藏着一个黄金碗。但是这个黄金碗被很多巨石压着,要拿到手得费一番工夫。施无成认为白鹿道人这是信口雌黄,毫无依据,也就没当一回事。
某个晚上,白浣的元神闯入施无成的梦里,给他托梦,说某某地方藏着一个黄金碗,要如何如何才能得到。
就这样,第二天施无成万分激动地抓住白浣的手说,关于黄金碗的话灵验了,梦里有个道士打扮的神仙托梦给他了。
于是,施无成就扛着铁锹铁锄等之类的工具出发了。
白浣带施无成来到那个说藏着黄金碗的山头一看,却发现是一片荒芜贫瘠之地,还堆满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石头。就在他准备开工挖宝之际又心生疑虑,当勉强挖了几锄,却想了想还是不可能,这块贫瘠之地送给人家都没人要,凭什么会藏着一个黄金碗?有这样的好事还轮得到一个乞丐吗?害怕徒劳无获的他,决定放手不干了,还是回去乞讨可靠,有保障。
就在他扔下铁锹等工具转身离开的时候,白浣欢天喜地,笑哈哈地抓着一粒算盘珠子大闪闪发光的金子叫住了他。说捡到金子了,确定这地下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说罢,又连续捡到几粒。施无成这下干劲儿十足,卷起袖子,挥动铁锹,碎石挖地,昼夜不分,忙得不亦乐乎,不知疲劳。就连来回吃饭的时间都节省了。
白浣特意选了一个日子,去醉满楼找到青子衿。他告诉她,有一个勤劳朴实的人将来会是她的男人。他叫施无成。并让她随他去那个山头看看,看看这个勤劳朴实的男人。还扬言,这个叫施无成的男人将来会富甲天下,就连王帝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青子衿大怒,怒骂白浣是胡说八道,并摔掉所有金银财宝,还让官府大老爷下令把他关了三天三夜。没想到就为了这点儿事白浣还真承受了牢狱之灾,受了皮肉之苦。
几日,白浣出了狱。为了打动青子衿他干脆日夜守在醉满楼,反正他有用之不竭的银珠金珠。只要有钱赚,老鸨子与幕后老板才懒得管他,只管好酒好菜好姑娘招待。但是,白浣对别的姑娘不看一眼,也不碰她们一根手指,他只想着要替青子衿赎身。只要青子衿答应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日久见人心,因为白浣的正人君子风范逐渐让青子衿有了关注。她慢慢开始把白浣记在了心里,或是在某个夜里想起他来,又或者因为他傻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日子久了,青子衿她发现白浣是真心想替她赎身。
有时候,青子衿会叫他陪,陪她聊,看她喝酒,甚至陪她睡。每当青子衿在白浣眼前一件又一件脱下自己的衣裳,露出那诱人白皙的嫩肤时,白浣立刻就夺门而出跑了。这反倒惹得青子衿哭笑不得,但最后她还是捂着嘴笑了。她想,原来天下间还有这般正经的美男人。
一次,青子衿被某个贵族老爷接到府上。那贵族老爷一生只爱美人,如今得了绝症,临死前还想抱着美人死去。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贵族老爷的少爷只让青子衿在那里伺候这老爷多日。
白浣却死缠着不让她去,结果被那贵族老爷手下的人打得半死不活,用十二种酷刑折磨。他虽然是神仙,但肉体上的摧残也让他痛不欲生。他发誓不吃不喝,不分昼夜,就在外面等着青子衿,直到她愿意跟着自己离开,甚至离开醉满楼这个是非之地。他满身是血,就守在府外。白天,那些手下的人用木棍驱赶他,又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伤痕。晚上,他对着青子衿房间的窗口发怔,直到灯火熄灭。其实,青子衿并没有伺候这贵府的老爷,因为她被白浣的行动与用心打动了,所以她拒绝出卖自己的身体。如此,白浣深感欣慰,也有了信心。
经过几天几夜的不吃不喝,加上受尽折磨。那个夜里,他终于倒在了青子衿的窗外,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青子衿害怕极了,怕他就这样死去了。她把他带回醉满楼,然后把他抱上床,用心喂食,细心照顾。
夜里,她就睡在他身旁。慢慢地,她也会抱紧他,跟他说一些动听的话……
终于有一天,青子衿被白浣真情打动,就此很少攀附权贵,多把时间留给白浣,听他说有关人间真善美的故事。直到她渐渐爱上他。
接下来的日子,青子衿几乎都与白浣相处在一起。白浣每隔两天就要带着青子衿去施无成辛勤劳作的那座山,那个山头。他始终没有放弃,也始终相信自己能将青子衿与施无成撮合成一对。殊不知,自己爱上了她,她也深爱着他。
而施无成坚信,只要下决心一定能把地下的黄金碗挖出来,成为富甲天下的人。
日复一日。
整整花了近一年时间,施无成最终还是把整个山头翻了个底朝天。可结果就是没有找到黄金碗。一年时间,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换来的却是一场流了三天三夜的眼泪。他万念俱灰,他憋屈,不甘心,要找白浣算账。结果白浣只给了他一袋种子,让他安安心心把种子种下,这样才对得起花了一年时间开垦出来的荒地。
施无成别无选择,哭着喊着只好把种子种在自己辛辛苦苦翻出来的地里。
慢慢地,他忘记了黄金碗的事儿,专心经营着整块大土地。
直到收获那天,他终于明白了白浣的一片苦心,也明白了只有靠勤劳的双手才能改变命运。他渐渐地把地,租给其他穷苦人,然后又一边开荒。很快,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成了一方富绅。接着,他又做起了生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而且有良知的商人。与此同时,因为白浣的撮合,他还深深爱上了青子衿。可青子衿对他的态度,就是大哥与妹妹,只有友情,没有爱情。
因为青子衿深爱着白浣,便渐渐疏远了醉满楼。
白浣成功改变了施无成的命运,青子衿也即将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唯一不好办的就是让暴君放弃帝位。
世间尤物,非美人莫属,财宝其次。白浣要想完成天帝的使命,还得依靠青子衿与施无成。当施无成富可敌国,白浣让买下一座城。当青子衿深深爱上白浣,不料成了一枚棋子。白浣狠心无情把她送给了暴君。
归根结底,施无成与青子衿都是白浣的棋子。一个控制国家粮仓,一个迷乱了暴君的心志。最后,暴君的残暴让他失去了天下,同样也失去了美人。
白浣重登仙界,仍旧是白鹿道人。青子衿却苦苦守在鹿鸣山寒池。寒池是她与白浣最后分开的地方。曾经,白浣告诉她,寒池边那棵树开花结果了,就是他们重逢之日。她坚信,所以守着一个承诺。三十载过去了,那棵树除了开过一次花,可从来没有结果。三十载,施无成为青子衿建造了一座宫殿,暴君也抛开世俗烦恼出家为僧了。青子衿最后流干了泪水,思念成疾,抑郁而终在寒池。天上的白浣,也就是白鹿道人掉下一滴红色的眼泪,而后那棵树就结出了血魄之泪。
而今,有缘人终于等到了血魄之泪。
鹿鸣山形似一只哭泣侧躺着的白鹿。
许多年前,为了降服魔尊巫月白鹿道人化身一座鹿鸣山将其镇压。寒池就在一个酷似鹿眼的地方。此地乃白鹿门禁地,有铁树,有仙宗白玉善,还有魔眼冰泉。
还有三日便是摘下血魄之泪的时候。
白鹿门掌门徐风来早已派许多弟子昼夜轮番坚守在寒池周围。九州联盟各大城主带着各自的人马也都来到寒池。他们的口号是协助白鹿门把血魄之泪安然送达中州皇都。还有九州各种各样的人纷至沓来,但凡能上寒池禁地的人都深藏不露。若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抵挡魔眼冰泉外泄的魔气,一旦沾染魔气或被魔气攻击,轻则功力丧失,重则化身入魔。这魔眼冰泉就是镇压魔尊巫月的地方,所以魔气浓重,更有些肆无忌惮。多少年来,幸得仙宗白玉善用毕生功力把魔气牢牢封锁住,才有了太平世间。但日久天长,白玉善被魔气入侵,法力日渐削弱,迟早会沦为魔。那时候,魔尊巫月就会冲破白鹿道人的封印。魔入侵人间,三界大乱。这样的后果,是当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也不敢想,更没有人会想到仙宗白玉善为了人间太平无时无刻在坚持与魔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