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你想害死我吧
红摇2019-09-02 09:263,396

  园林里,墨不语与宋渊步入盛开的腊梅树间,花香清冷沁人。

  宋渊仰脸看着花树,脸上忽现茫然:“大哥问我如何逃出八面崖的,我……答不上来。”

  “是不记得了吗?”

  “那天,我好像一觉睡了很久……有些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不是在八面崖的小屋子里,而是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身边不见阿姐,也不见别的山匪。我已不知走了多久,是几个时辰,还是几日几夜,只觉身上疲惫得要死掉,几乎虚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迷瞪瞪朝前走了一段,便……便晕过去了。”

  宋渊对于自己是如何离开完全没有印象,只是后来才回忆起,那天阿姐的表现有些异样。他为了装疯卖傻,身上总是脏兮兮的,衣衫破烂。阿姐其实心知肚明知道他是装疯,便如养牲口一样养他,刻意任他邋遢着,免得山匪起疑。

  但是那天,阿姐帮他烧了洗澡水,还备了一身干净衣服放在床头。通常过年的时候他才有这待遇。他心中有些迷惑,但他是“傻子”,已习惯了什么都不问。

  睡去前,阿姐一边往焚香炉里撒进一把安神香,一边低声哼唱着什么。阿姐骂人时嗓子嘹亮,低声唱歌时又带着微微烟哑的音,歌词多用俚词,他听不太懂,也就不去留意歌词内容,只觉得动听。她的嗓音总能令他沉迷,思绪缥缥渺渺不知飘向何处,发呆的样子看起来更像个傻子。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他很快困倦起来,将睡未睡时,他迷迷糊糊听到阿姐一边唱,一边有节奏地拍起了她的小鼓。他游离的神志似是捕捉到了歌词中的什么内容,却又抓不牢实,渐渐睡去。

  粗糙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似有温暖的水滴落在额头。阿姐今日格外悲伤,为什么?

  他没有精神寻求答案,沉入无底的魇眠。

  那一觉格外深格外长,似是走过了无尽的黑暗的路,永不达尽头。清醒过来时已不是在八面崖,却不知身在何处。他身上穿着入睡前阿姐备给他的衣服,这身衣服原是干净的,却已遍布灰土,鞋底几乎磨穿,足部疼痛不已,仿佛走了极远的路。

  很快虚脱晕倒在路上,便被那河朔县令捡去了。而他手上还多了一个暗器扳指,很可能也是阿姐给他戴上的……

  听他说完,墨不语想了一阵,想通了什么:“你阿姐给你备了新衣,可能是她提前知道你会离开。那是不是说明……是阿姐想办法帮你逃出八面崖的?”

  宋渊面露忧色:“我很怕是这样。”

  她不解了:“为何会怕?”

  “八面崖山匪手段残忍,若是她把我放走的,他们不会饶过她……”

  她心中也隐隐生惧,但还是安慰他:“阿姐那么泼辣又聪明的一个人,既然打算救你,必会准备好退路,你放心啦。以后郡王若能查到匪巢,因她于你有恩,也必会厚待她。”

  他虽惴惴不安,但总归得到点宽慰,深深看她一眼。

  “公子,有些冷了,我们回吧。”

  他点点头,走了几步,突然猛地站住,两眼放空,喃喃念着什么。

  她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听阿姐的话,不要回故乡,去往相反的方向,隐姓埋名过一生吧……”

  “这是……”

  “我记起来了,这是我临睡时,听到的阿姐的唱辞。”

  小风卷起,空气又寒了几分。

  墨不语看着他,沉默良久,道:“公子,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他的语气和眼神都格外柔和。

  这份全盘无条件的信赖沉甸甸的,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她还是提了要求:“我们刚刚聊的,你都可以告诉郡王,除了……这句唱辞。”

  他想都不想便答道:“好。”

  她忍不住道:“你都不问为什么吗?”

  “你总归是为了我好,有什么好问的。”

  她叹息一下:“公子,你这般信任别人,以后会吃亏的。”

  “我不信别人,我只信你。”

  她感觉又一块“信任”的大石码到心头,真是不堪重负。“你不问我也得告诉你。我不是想故意隐瞒什么,只是那句唱辞似是有些古怪,我们需得弄清楚了再汇报,免得这一桩没头没尾的事惹来不必要的事端。”

  “嗯。”他轻轻淡淡地应着。

  宋渊并不关心大哥是否知晓一句歌辞,只因提及阿姐,一时间徘徊于思念中走不出去。墨不语心中却总盘旋着那句歌词。

  听阿姐的话,不要回故乡,去往相反的方向,隐姓埋名过一生吧。

  “不要回故乡,去往相反的方向……”她反复默念着,记起荒野初遇宋渊时,他那份莫名其妙的要逃离的执念。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郡王府的公子,既然逃出匪窝,自然该回家的。可是他偏偏与昭平城的方向背道而驰,无论如何劝、如何说他也不肯听,最后逼得她使出迷阵术困住他。直到最后被她整治得服气,才不再一门心思逃跑。

  可是……他最初那份“逃离故乡”的执念,是因何而起,从何而来?

  是因为那句歌辞吗?他那样听阿姐的指令,只是因为阿姐对他心存善意吗?

  亦或是因为这人天生容易相信他人,就像此时毫无保留地相信她墨不语一样……

  两人回到宋渊居住的东院时,各怀心事,神情恍惚。忽地一道半黑半白的身影如鬼魅般飘来,手爪朝墨不语面门抓来。她虽走着神,反应却是不慢,下意识地斜踏一步避开。她的腿脚已仿佛无需头脑指令,自己就会迈出星罗布。

  可她忘了身边跟着宋渊。

  宋渊感觉有人突袭,就往她身前一挡,也是下意识的反应。于是墨不语虽逃掉了,他倒送上去挨了一爪。“嚓”的一声,肩部衣裳竟被撕裂一块。

  墨不语慌忙把宋渊拉到一边查看,见他只是衣裳破了,并没有受伤。黑白判的诡异之处其实数不胜数,比如说明明是同一具身体,白判浑若文弱书生,黑判却会一点武,其爪功尤其阴毒。幸好他原也没敢出狠招,否则这一下宋渊免不了伤到。她松口气,竖起眉训道:“我有本事护身,以后再遇到疯狗咬人,你不必出头,保护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宋渊低眼看她一眼,没说话。那执拗的眼神,分明是不会听话的样子。

  她无奈,回头一看,黑白判正将手里的衣服碎片漫不经心丢开。她将一腔怒气撒过去:“公子的衣服很贵,要赔的。黑判,你完了,白判知道了必饶不了你,你等着受罚吧。”

  没错,看此时此人的轻狂之态,此时醒着的必是黑判无疑。

  宋渊忍不住问:“他们共用一身,一个如何惩罚另一个?”

  “公子请看,黑白判的服色和发色左白右黑,你可以理解为左边身子归白判先生,右边身子归黑判这货。平时白判习惯用左手,黑判习惯用右手。每当黑判犯了过错,又罪不至死,白判先生就会折断右手一根手指以示惩戒。”

  宋渊冷汗:“那…… 白判先生不跟着痛吗?”

  “自是会觉得痛,但为了管教黑判,白判自是下得去狠手。”

  黑判打了个哆嗦,怒道:“你敢告诉白判,人家毒死你!”他说话总是“人家、人家”的,与他暴躁的模样颇不相称,又别有一种诡异复杂的气质。

  她挑衅地:“你试试看啊。”

  “你……”黑判气结,右边赤目似要冒出火来将这小丫头烧为焦炭。他自是不敢任性下毒,否则的话……白判一向言而有信,“一尸两命”不是说着玩的。

  “黑判你现在出来干嘛?你且歇一会,我得问问白判先生给公子诊得如何……”说着伸手就想去掏他袖中熏药。

  黑判把袖子往身后一藏:“白判困了,他自己要睡的!结果他已说给我了。梦行、梦魇、失忆,均是迷药过量造成,方子他已经开给郡王了。”

  “果真?”这么说的话,是能治了。

  黑判嗤之以鼻:“果真不果真说不准,白判那点医术,我一向瞧不起。”

  他瞧不起,墨不语可是瞧得起的。她只觉心口卸下大石,心情都变好了。

  却听宋渊好奇地问道:“那个……冒昧一问,白判先生与黑判先生不能同时出现,他是如何「说」与你的?”

  黑判道:“以纸笔交流。每当有重要之事,我们睡去前会给对方留信。” 

  “如此有趣?”

  “那是,有趣的很。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的纸上交锋?”黑判摸出一叠纸晃了晃。

  “可以看吗?”

  “ 当然可以!白判自栩清高,从不写脏字,所以总是我赢!来给你开开眼……”黑判来了兴致,拉着宋渊就走。

  墨不语被晾在一边,不安地道:“公子,你莫要跟他混在一起,当心吃亏!”

  黑判回头怒道:“你当心你自己吧!人家很欣赏宋公子,干嘛给他亏吃!对了,郡王要你去找谢师爷,带你去看看安防,还不快去!”

  宋渊也笑盈盈道:“不语去忙吧,我陪先生聊天。”黑判亲热地勾住他的肩,对墨不语道:“快走快走,别打扰我们。”

  看着瞬间热络的两个人……或说一个半人,她满腹不安地走了。

  待墨不语走远,黑判冰凉的手爪一挪,扣住了宋渊的后颈,在他耳边阴森森道:“臭小子,你是想害死我跟白判吧。”

  “先生……”

  “滚进来。”

继续阅读:第25章: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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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如故之云渊数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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