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禾愣了一下,不知沈悦竟会如此挑刺,于是道:“奴婢不敢。”
“奴婢曾闻皇上年幼时得先帝教导,先帝称‘谦逊有礼方为君子’,而当今圣上也一直谨守先帝教诲,不失为一位谦谦君子,奴婢不敢自称君子,但也真心佩服先帝与皇上之德行,所以从来以为人谦逊自省。”刘玉禾不卑不亢,毫无惧色,将自己心里的话一字一句缓慢沉稳的说了出来:“今日得殿下夸赞,不敢有失体统,不敢有违谦逊,实非殿下以为之意,望殿下明察秋毫。”
“恩,好一个刘玉禾。”沈悦爽朗大笑,拍掌叫好道:“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倒是称得上端庄。”
刘玉禾这才知道,原来沈悦是故意如此以作试探,于是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自乱阵脚。
木鱼从善如流地跟在沈悦后头,夸赞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刘玉禾,你倒是比起你的父亲更有胆识。”
两个主考官都这样说了,刘玉禾自知殿选已过,暗自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是毫无波澜的道:“木惠妃娘娘与长公主殿下谬赞了,能得两位青眼乃是奴婢的福分。”
就在这第三批秀女以为自己这第三场结束,一个个垂着脑袋要退下的时候,正好遇上木鱼翻看选秀的花名册。
木鱼的手在其中一位秀女的名字上徘徊,笑道:“方知书,这个名字倒是有趣。”
齐公公闻言,着急喊道:“方知书,十八岁,刑部尚书方微章之女。”
语速之迫切,像是在提醒台上的秀女们不要轻易动弹。
方知书匆匆提裙上前,弯腰行礼,动作之快可谓是一气呵成。
“知书…”木鱼口中咀嚼这两个字,不掩疑惑的问道:“这不似闺阁女子会用的名讳,却不知此名有何缘由。”
方知书沉闷了一会,而后有些讪讪的回答道:“回木惠妃娘娘的话,奴婢的父亲喜欢女儿家知书达礼,因此为奴婢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方知书向木鱼解说自己名字的由来,言罢,又觉不好意思道:“奴婢名讳失了女儿家的娇俏,叫娘娘笑话了。”
木鱼心中不喜方知书的答话,于是语气生硬了一些:“既是你父亲取得,那便是你父亲予你的恩德,你父亲盼你知书达礼是对你的深厚期望,本宫又如何会笑话于你父亲的期望。”
方知书平素就是胆小之人,此刻听出了木鱼的不满,更是心中骇然,连忙道:“是奴婢口误,还请娘娘勿要见怪。”
木鱼不再睬方知书,径自捻起一颗杨梅,入嘴甚酸,咽下汁水后,不多会才觉出甜味来。
“方微章的文采出众,乃是朝堂上的佼佼者,想来他教出来的女儿必定不会是凡品。”沈悦为自己倒茶,沏好后,端起来呷了一口,半晌,问方知书道:“告诉本宫,你父亲亲自教你读过书没有?”
不知为何,方知书眼睛望着地面,脸上有些赧颜的样子:“回娘娘的话,没有。”
“哦~”沈悦拉长尾音以示讶异,然后又问:“那是请了先生教你?”
方知书沉吟片刻,老实道:“并无。”
沈悦依旧不掩饰自己的诧异,有点难以置信的继续问道:“难道你没有读过书吗?”
方知书面上羞愧的红了一片,咬着下唇道:“回殿下的话,是的。”
“不会连《女则》、《女训》、《女诫》都没有读过吧!”沈悦瞪大眼睛,恍若不觉方知书的尴尬处境。
见沈悦不依不饶,木鱼都有些替方知书觉得为难了,木鱼本欲开口为方知书说些什么,好歹让其下得来台,但又想着既然沈悦这话已然问出口了,就算自己现在为方知书打圆场,大家也都对答案心知肚明了,所以便无谓开口。
只见方知书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艰难的点了点头,声音已然带着一些颤抖,不说是或否,却为沈悦解释其中缘由道:“父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次,沈悦终于不再问方知书什么了,只是语气中包含惋惜,叹了一句:“你这父亲文采斐然,却不想竟然是个老顽固。”
木鱼见方知书的一张俏脸阵阵红、阵阵白的,显得格外窘迫,那一瞬间,木鱼仿佛在方知书的周身看见有一种自卑的光环弥漫。
木鱼心里生出几分不忍,不识书篇的方知书肯定是过不了殿选的了,而殿选失败对于方知书来说已经是一种打击了,为什么还要让其丢弃掉最后的一丝尊严呢!
于是,木鱼用自己的话,为方知书争取回一些颜面:“才华与德行相比,有时候并不那么重要,所以人生在世,只要尽力做一个有德之人便够了,有德才能受人尊重。”
在场的人皆是人精,谁会看不懂木鱼的意思,都知道木鱼是要为方知书解围,所以一时间,满场人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是奴婢父亲的口头禅,奴婢原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今日听闻娘娘言语中道理深厚,奴婢便终于明白了。”方知书在木鱼含蓄的安慰以及旁人这些微笑里渐渐安下心来:“谢木惠妃娘娘教诲,奴婢余生定会努力做一个有德之人。”
木鱼欣慰的扯起嘴角,然后摆了摆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换一批新的上来。”
众人得令,旧人退,新人至。
木鱼目光朝着台上审视一遍,秀手指着其中一位头不带珠钗、衣不配环饰的秀女道:“这位倒是特别。”
被木鱼指到的秀女走向前去,在台中央站定后,由齐公公喊道:“郑琦烟,十五岁,史官郑望之女。”
这时,沈悦方才慢悠悠的抬眸,看了一眼郑琦烟,说道:“确实特别。”
这种人的确特别,要么就是心机特别的深重,以独特来吸引眼球,要么就是对选秀特别的不重视,所以无所谓打不打扮。
木鱼自然听出来了沈悦的话中有话,虽然沈悦只说了四个字,表面上还是在肯定自己,但是其实这四个字里面的内容却十分丰富。
木鱼不想细思,她选择忽略这一点,毕竟一早上的功夫,这一批一批的看下来,木鱼早就累了,审美疲劳,眼累、心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