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突然又想问沈默那个他已经回答过的问题,“人生还会更艰难吗?”
会的,一定会的。
人生那么长,更艰难的事情,还没有遇到。
沈默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缓缓地,像是试探一般开口道:“蝉蝉,放过他吧,也放过你自己。”
是啊,这么多年,她靠着仇恨,靠着寻找生活着。
如今尘埃落定,她也有了新的生活,何必再对过去这些事再度执着。
就算是乔国章真的死了,父亲也回不来了,母亲也同样换不回健康的身体。
夏蝉抬起头,擦干了眼泪,从沈默怀里挣脱出来,看着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夏司令,“如果我今日放了他,外公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夏司令定了定神,仿佛劫后余生般开了口,“你说。”
呵,死不足惜。
“扔进去,找些关系,折磨个几年,让他自己去死。”
就那么便宜他,就那么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一定要等到他痛彻心扉,或者不成,一心求死的时候,不到那个时候,他无法体会她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夏司令看了沈默一眼,他这个外孙女儿,是栽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你放心吧,这事情交给我来办。”
夏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挽上沈默的手臂,“老公,我想儿子了。”
那一刻,沈默才觉得,夏蝉是真的放下了。
他的另只手窝上她刚刚被鞭子摸的泛着血丝的小手,温柔的开口道:“嗯,我们回家。”
领走之际,夏蝉回过头,看了乔国章一眼,“乔叔叔,这大概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
她自认为人生就应该这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可是,当她真的去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她已经和五年前那个扣下扳机的小姑娘,不一样了。
她变得温柔了,变得更加享受现在这样的生活了,或者说是,不思进取了。
沈默带给她的,远远不止幸福的婚姻和家庭,他改变她的,更是她的整个人生。
乔国章的事情夏蝉就一心交给夏司令去处理了,她不想再去过问过去的这些事情了,如今的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相夫教子。
而这次的事情所有人都默契的封了口,夏玉兰,一个字都不知。
夏蝉不想再让母亲为这些事情劳心伤神了,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这天夏蝉抱着和和回了军区大院去看夏玉兰,既然母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么,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她们再享受一次天伦之乐吧。
夏玉兰抱着和和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夏蝉则在一旁削着苹果。
“小知。”
夏玉兰一边哄着外孙,一边开口叫了夏蝉一声。
夏蝉把苹果放到一边,凑过身子抓着夏玉兰的另一只手,“妈,怎么啦。”
这声妈叫的夏玉兰都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听到夏蝉这样的声音了,再一想,年代竟然有些久远。
“原谅你外公吧,当年那些事,我们都说不清楚。”
夏蝉没说话,原谅吗,她觉得人生真是荒唐啊,为什么到她这里所有的剧情都要变成原谅和皆大欢喜呢?
她已经放过了乔国章他们一家,怎么现在,又要去原谅夏司令,原谅那么多人?可是谁来救赎她呢?
夏玉兰看她一直没说话,缓缓地又开口道:“小知,你从小跟你奶妈她们生活在一起,你不明白这个圈子,哪有什么真心实意,所有人都变成了精于算计的商人,唯独我跟你父亲,那时候年纪小,就带着一股子单纯去爱,什么都不顾,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就有了你。”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眶有些湿润,“可是啊,这么多年,我早就放下了,这一生太长了,我们根本都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外公当年的决定也是为了我好,只不过,那时候我不明白,他也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可是跟你父亲那段时间,包括生下你,我都不后悔,”
夏蝉静静地听着,透过那扇落地窗,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满头银发的老人,心口一阵闷,“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从小就和外公他们生活在一起,现在的我,不会是这个样子,对不对?”
夏玉兰笑了起来,她的女儿,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你知道吗,我有些时候很庆幸,你从小就和靖之他们生活在一块,你没有我们身上的富贵气,但是这样你便会少了那么一股子势力之气,从小缺乏了这些东西,反而成就了你现在的样子,相比起来,沈默之所以会在你身上花这么大的功夫,大概找的也就是你身上这么一股子市井之气。”
夏玉兰这么一说,夏蝉才开始去想她和沈默从相识到现在,凌萧墨和她说过,沈默之所以对她会这么着迷,是因为她身上,尤其是那双眼睛,难得的干净,她想,大概是因为沈默看惯了这个圈子里面的男男女女,所以才会觉得她不一样,她吸引人,可是,如果有一天,她变成了那种尖酸刻薄野蛮的模样,沈默还会爱吗?
人是会变的,无论我们怎么挣扎,这个定理,恒久不变。
“妈,我们去看看爸爸吧,我好想他。”闷闷地,夏蝉把头扎进夏玉兰的怀里,出了声。
“好,过些日子,我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去看他。”
夏蝉从军区大院出来的时候,沈默已经到了。
远远地,她就看到男人修长的身子站立在夏司令的面前,两个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她看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光晕打在他的身上,好似镀了金。
言情小说都说,男主会爱女主很久,可是,80%的女主都被前任给绿了。
她没被绿过,但是夏蝉现在突然很想冲到沈默的面前问他那个很傻很蠢的问题,沈默,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可是她比谁都清楚,沈默的答案一定是那一个字。
毫无疑问,他现在是爱她的,可是一辈子那么长,谁能保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