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的时候，医科大学里都是告别的氛围，穿着学士服的戚葭正被周七七一起拉着到处去合影。
余崇邶叼着根烟，手机上有微弱的信号，微信加载一张图片都用了三分钟。进度条一点一点从上刷下来，小姑娘带着学士帽穿着学士服，站在一片绣球花前，脸上的笑意和花相比，竟然比花还灿烂许多。
他咬着烟嘴，猛地吸了一口，那张照片她特意发给他，小姑娘嘴角扬起的笑意，让他的喉结不自觉的滚了两下。
空气中带着泥土的腥味，连着下了三天的暴雨了，从雨幕中走进来的张医生抖抖雨伞上的成注流下来的雨水，他抽了条干燥的毛巾的丢到张医生面前，说：“这雨怎么就下不停？”张医生接过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说：“就是，这天气也真奇怪，打伞也没用，我的鞋和衣服都还没干，没得穿了。”
张医生想到昨天被雨淋湿的衣服还没有干，前天的衣服也还没有干，就开始担心自己未来的生活了。
余崇邶把晃了晃铁盒，里面的糖不剩几颗，克拉克啦的声音也冷清了许多。
“下午要去南边村头的大爷家里，听说他昨天上山滑到了，腿摔伤了，要我们一会儿过去。”张医生去拿挂在一边的白大褂，对坐在一边的余崇邶说。他点点头，又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含进嘴里。
视线飘到窗外，雨还在下，院子里本来有一颗很高的合欢，离屋子不过十米，现在因为暴雨，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的绿色。
想她。
下午的时候，雨下的更大了，南乡村的南边地势很高，要往山上走个半个小时。余崇邶和张医生穿着白大褂外面套着雨衣，手里还撑着雨伞，却还是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雨势。山路泥泞，张医生没走几步就会滑到。
余崇邶接过他肩上的医疗箱，踩稳石头，往上走去。“余医生！那是……泥石流吗？”张医生颤抖着手，指着山顶滚落的泥流。
水流夹杂着泥浆和石头滚落在他们脚底。
雨越来越大，两人都被雨水迷了眼睛，余崇邶抹了把脸，拽着张医生往旁边的高处跑。张医生被他拽着，脚上控制不了的打滑。
“小心，张医生！”
砰——马克杯重重的摔在地板上，碎成稀巴烂，戚葭拧着眉头，刚才怎么了，心口疼了一下，好像又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周七七听到动静从里屋跑出来，就看到戚葭一个人蹲在地上捡陶瓷碎片。
“诶，你小心些。”话音刚落，戚葭手一抖，右手指尖被割开个小口，血滴接连不断的冒出来，周七七皱着五官，巴巴的去找创口贴。
戚葭把所有的碎片用小盒子装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吧嗒……吧嗒……
戚葭收回刚想迈出去的脚，又下雨了啊。周七七看着准备出门丢垃圾的戚葭，说：“别忘记带伞啊~这天怎么整天下雨？”
“是不太正常，这天不该下雨的。”戚葭转回来拿雨伞，却被周七七开着的电视新闻吸引过去视线。
“江省附属地区南乡昨天下午突发山体滑坡，预计造成财产损失XXX万元，目前失踪人数为二十六人，其中包括市中心医院的两位医生，据悉两位医生昨天下午准备去村民家里进行看诊，但在路上……”
“……”
“戚葭……”周七七捂着嘴，惊讶的看她，眼神里是慌乱和担心。
戚葭垂着眸子，手指紧紧的扣着沙发背，“我没事，也不一定就是他。”她勉强笑了一下，拿上伞就往门外走。
周七七看了眼戚葭的背影，叹了口气，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机不见了。
屋外大雨依旧，她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往回走的路上她心还是放不下，收了雨伞，站在楼梯间给余崇邶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戚葭羽睫微颤，想到之前余崇邶给她留过的护士的电话，翻通讯录的手指都在抖，直到李子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喂，谁呀？”
戚葭深深的缓了口气，说：“你好李护士，我是戚葭。”
“啊，我知道，你，你有什么事吗？”那边明显的慌乱，让戚葭眉眼渐冷。
“李护士，我看了新闻，你们医疗队出事了？”戚葭开口问，“我想问一下，有余医生吗？”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下，“嗯，余医生和张医生一起出去的，都没回来。”
戚葭心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喘不过气来了。
喘不过气了……
“戚小姐！戚小姐！你还在吗？”手机那头是李子焦急的声音，戚葭应了一声，才发现声音哽在喉咙里，只能发出气声。
“我在。”
“医院这边已经联系了施救人员了，会没事的。”
李子的声音离她的耳朵越来越远，她简单告别，扶着楼梯扶手往楼上走，周七七正奇怪她怎么还没有回来，推开家门就看到几乎快垮了的戚葭。
“你怎么了？”她过去扶她，戚葭手还在抖，扣在周七七的手腕上，说：“帮我订车票，我要去南乡。”
南乡暴雨，所有去南乡的车票都停止售卖了。
周七七为难的看着在收拾东西的戚葭，她从让她帮忙订车票的时候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啊，她也知道肯定是余医生出事了。
“没关系，我自己开车去。”她捋了下头发，说的干脆，周七七瞪大眼睛，拦着她往外走的动作，“不可以，那里还在下暴雨，太危险了！”
“医院不是说了，已经找救援团队了吗？”
“在家里等消息，好不好？”
“戚葭！”
戚葭按住她的手腕，眼里的坚定让周七七愣住了。
“七七，你不知道，我得亲眼看到他没事，我才能安心。”
“那我和你一起去。”周七七握着她的手，“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不放心。”戚葭摇摇头，“你在家里，我好有个可以照应。”
周七七还是不放心，看着戚葭把包丢在副驾驶上，利落的坐进驾驶座，“这车是谁的？你开过吗？”戚葭好不容易笑了一下，“余医生的，他走的时候把钥匙给我了。”
“哇塞，你小心些。”
戚葭点点头，表情认真：“嗯。”
车上的雨刷器一直在工作，戚葭靠在椅背上等着红灯过去，车外雨大的连雨刮器都刷不干净。
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从江省市区到南乡本来要三个小时的路程，因为暴雨天气， 戚葭在路上足足耽误了五个小时，绕过重重山路，等车子在路边的小山村停稳后，她才发现在自己的后背印出了一层冷汗。
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开过这种路，心里藏着事，开车的时候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还真没想到自己能够开上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