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家笑够了也休息好了，直接进入第二轮吧。”
随着陈双木话音落地，场面立刻安静下来，即将开始对抗的两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等待第二轮的开始。施暮云起身的同时，赵刚峰将自己刚才书写的那张纸推到了她的面前。一脸平静的施暮云低头看了眼纸上的文字，风轻云淡的表情有了些许的动容——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客户公司的无数风险点。原来赵刚峰在备战第三轮的同时，还一直为她准备着第二轮的弹药。
很多年了，自从经历了家中一场巨变后，施暮云的心早已被彻骨的寒冰给完全冻结。因为那场巨变，让她的生活被扑面而来的恶意压得喘不过气，就算偶尔遇到些看似温暖的善意，撕开表象后里面龌龊的觊觎反倒让人更加痛苦。也正是这些原因，让年少时本来阳光开朗的她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赵刚峰那副作为队友理所应该给予帮助的样子，还有那澄澈到不见一丝杂念的眼神，像极了一团微小到难见光亮的火苗，它的能量尽管无法融化掉万古冰山的一分一厘，但却实实在在地带来了那么一丁点的暖意。
“谢谢。加上昨天，我欠你两个人情了。”
“呵，我们是队友呀。”
“嗯，队友。”
陈双木见两边都已准备妥当，便下达了开始的指令：“下面，开始介绍各自发现的第一个风险点。从这边开始吧！”他的手指了指施暮云。
施暮云点头会意，开口说道：“第一个风险点，南邦家居的应收账款数额呈逐年上涨趋势。我翻阅过它的购销合同，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客户公司与其分销商长期采取赊销模式，近两年又乘着行业红利不断扩张，才导致应收款的体量不断增大。所以报表上的销售数据看起来很不错，但卖出去东西没收到钱，就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这也是客户公司为何会资金紧张，要向东川银行申请贷款的原因之一。”
“很好。”陈双木赞了一声，转头望向王海，示意他可以开始。
王海虽然紧张，但毕竟还是花了不少时间看资料，说出几个风险点也不难：“南……南邦家居的股权结构分散，南启智和他爸加起来也不能达到绝对控股。”说完这句话，王海长出了一口气。
“行，这也算一个，开始各自的第二个风险点。”陈双木说道。
“我接着刚才的分析。从报表上来看，客户公司的中长期借款和应收账款一样逐年增长。正是由于大面积赊销造成的资金紧张，才让南邦家居不断从本省各大银行借钱，甚至已经陷入了用新贷还旧贷的危险境地。它最近一笔到期的贷款在两个月后，金额是八百万元，而准备请我公司担保的这笔一千万流贷，扣除保证金和各种资金成本后刚好够还钱。可以想象的是，如果这种情况再得不到改善，雪球越滚越大，迟早会有崩塌的一天。”
“非常精彩！”陈双木不断点头，这个女孩看到的东西，甚至已经达到了风控部的要求，很难想象这些话竟是出自于一个还没入职的新人之口。今年风控部只有一个空缺名额，要不是人力资源总监季小沐提前给他打了招呼，他还真想把这个名额留给眼前的女孩，可惜了啊……此刻陈双木的余光扫了一眼宛如神游的赵刚峰，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王海，该你了。”
“是……”听到陈双木对施暮云的表扬，王海的压力更大了，嘴角都忍不住有些哆嗦：“南方，哦不，南邦家居发不起工资了……不是，是它的工资表显示最近一年有减薪的情况，说明企业可能有些经营不善……”
“行，开始第三个风险点。”陈双木已经不想多听王海说什么，他现在只想看看眼前女孩到底还能不能带来新的惊喜。
施暮云得到指示，便又轻启朱唇，开始了新一轮的阐述：“客户公司在这种不断滚雪球的情况下，是否会遭受灭顶之灾便取决于收回之前赊销货款的能力了。我上网查阅了他的下游情况，赊欠最多的五个分销商其中有三个已经因为欠款逾期被其他公司起诉，说明他们的还款能力已经存在很大问题。由于他们的无力偿还，很可能会成为客户公司资金链断裂的导火索。”
“太棒了！”陈双木忍不住大声赞叹：“这真是近几年我见过最优秀的新人！”台上的其他领导也是啧啧称赞，显然施暮云的表现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王海，继续。”这次说话的是分管内核稽查部的副总经理梁子敬，话语中更多的是催促的意味，所有人都等着王海赶快说完好继续欣赏施暮云的表演。
“好……我……客户公司……那个……”王海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本来还准备了几个风险点的，可眼前这种一边倒的情况已经完全击垮了他的心态，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一瞬间竟忘得一干二净。越忘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说不出话，陷入到了一个恶性循环。
看来这一局，已经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施暮云自然也看清了场上的形式，王海的失败虽然在她的意料之中，可败得这么快就出乎她意料之外了。桌上放着的那张写满字的A4纸是她队友的心血，她不想让赵刚峰的一番好意变成无用功。看着台上领导的表情，这一局恐怕很快就会被宣布结束，可是……
“好吧，那第二轮就到此为止吧。”尽管还想听听施暮云的见解，但胜负已分，也没必要继续为难王海，陈双木果断叫了停。
“陈总，我……我能再说一点吗？”
施暮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引来全场哗然，张扬那边自不必说，三人感受到了一种近乎侮辱的挑衅，一个个恨得牙痒痒。而自己这边的赵刚峰和杨唯尚两人也皱起了眉头，弄不懂她对王海穷追猛打的原因。台上的一些人也有些不悦，你就算再有能力，我们就算再想听你说，但你也不能这样羞辱自己未来的同事吧？分管市场部的副总经理周洪洋忍不住对旁边的白发老者梁子敬抱怨道：“这个女孩优秀是优秀，但情商也太低了吧？明明已经赢了，还要这样去磕碜人。”出乎意料的是，梁子敬并没顺着他的话赞同，而是说道：“我觉得她并没有错。我们内核稽查部的人一直以来就是情商太高，不愿意得罪人，才让下面捅出不少篓子。当然，这其中也有我这个领导性格过于温吞的原因。这种较真的人已经不多了，如果她愿意进我们部门，一定能给那帮小子带来不少改变。”周洪洋尴尬地笑了笑：“梁总说得有道理。”
“那你就再说一点吧。”陈双木的脸色有些不悦了。尽管他对施暮云恨欣赏，但再优秀的人才如果不讲规矩在他面前也是一文不值。能让她再说一点，完全因为陈双木听到了梁子敬的话，要给这位资历最老的副总一点面子而已。
“谢谢陈总。非常抱歉耽搁大家的时间，但我的队友赵刚峰为我整理了十五条风险点，每一条都比刚才我谈到的更能切中要害，所以我想随便截取其中一段念一念。南邦家居此次为我公司提供的抵押物是位于果城市中心的一套商铺，建筑面积200平米，评估价值800万元。由于果城近几年一直致力于打造新城区，经济重心也逐渐从老城区剥离，现有的评估价值……”
直到施暮云开口，赵刚峰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孩，其实对别人的一点善意都无比珍重，很难想象是怎样的人生经历造就了她这样的性格。但无论如果，这件事过后，她已经是赵刚峰从心底里认可的朋友了。
“峰哥，施小妞怕不是对你有意思吧？”杨唯尚一脸贱笑地调侃道。赵刚峰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回道：“我在学校散打社呆了两年，你想不想试试？”“不想，不想，瞧我这贱嘴……”
施暮云说完后便自觉坐下，不再多言一句。赵刚峰望着她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没有必要的，对你自己不好。”
“我们不是队友吗？”
“嗯，队友。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