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对于“纳妾”这件事毫无在意,容香从未见过这样的正房娘子,自己的丈夫都要被人抢走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描眉画目。
“您今日就不要去露香凝了,夫人们也正是用这件事情笑话您呢,您就安安心心待在府里,铺子里的事情有我们呢,等王爷回来,您好好伺候,早日怀上嫡子他们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梅若华看着镜子里的脸,却是半晌无言,她原本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反驳这荒谬,最后却不得不委身于这荒谬。
当她一个人和所有人作对的时候,说得再多也是错,还不如缄默于心。
晚膳的时候,梅若华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坐在秦敛一旁。
秦敛今日却很是高兴,在席上说今日习武场来了一位少年骁勇,他们大战几百回合还难分胜负,真是痛快。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很是高兴,劝秦敛要注意身子,不要一味和人逞强。
几个人聊了一番,秦敛却发现梅若华今日意外的没有发言,随即朝身旁望去,看她脸色不好看,急忙道:“你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你先回去休息,我这就传太医。”
“不用,”梅若华连忙拦住他,“不妨事,我身子已经大好了。”
秦敛将信将疑,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莲子白参汤又舀了几碗放在她身前。
此时国公夫人说道:“若华啊,那几间铺子以后便不要去了,交给下人打理,实在不行转给其他商贩也是可以的,你只要在家安心养身。”
听到这样的话,梅若华自然感到反感,却知道现在出现顶撞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此时小元宵却鼓着小脸说道:“祖母,那可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从前与娘亲相依为命,全靠卖脂粉度日,不然您今日可就看不到我了,现在您竟然要将它卖掉,元宵不开心。”
宝贝孙子这样说,国公夫人立刻换了脸色,哄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记得卖店铺的事情。
“好好好,不卖不卖,元宵最乖了。”
过了一会儿,晚膳用完之后,国公夫人将秦敛留在房中,梅若华离去时望了一眼,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是祸躲不过,她并不想多加掺和,就算容香在一旁百般使眼色,她依然自顾自的回到后院,专心研制下一项产品。
国公夫人带着秦敛来到祠堂,秦敛有些不解,母亲为何突然带自己来祠堂,莫非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问过之后,国公夫人却不答话,专心的烧了三炷香,在堂前磕了三个头,才缓缓直起身子来:“敛儿,你过来,给列祖列宗赔不是。”
“为什么?”秦敛更加迷惑,他作为三军统帅,异姓王爷,有哪一点需要给祖宗赔罪了。
“叫你跪你就跪。”
秦敛不敢违抗母命,还是乖乖跪了下来。
国公夫人在堂前说道:“秦家的列祖列宗,秦安氏带着不肖子孙来请罪了。”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何罪之有啊?”
堂前的烛火映着国公夫人的面容,她的眼中却一片漆黑,半点亮色也无,声音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敛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敢问我你何罪之有?”
秦敛更加糊涂,跪在垫上,眼睛却一直看着国公夫人,一丝悔改的意思都没有:“我不是有小元宵吗,我如何不孝。”
“我秦家几代单传,到你这里成婚数年,却还是膝下单薄,你还敢说你对得起祖宗。”国公夫人沉声道。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啊,是不是因为上次华儿误诊……”
“住口!”国公夫人像是不愿听到这件事似的,连忙打断了秦敛的话,“总之你必须听从父母之命,纳别家小姐为妾,这已经是我们秦家对梅家的恩情了。”
“什么?!”秦敛听到“纳妾”两个字,立刻从堂前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母亲平时那样宽和慈悲的一个人,落雨打燕巢都要为之落泪,平日里对华儿也极为宽容,小元宵更是他们的掌心肉,万万不能受委屈。
现在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难道就因为迟迟没有子嗣,就要拆散他和梅若华,那他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国公夫人知道秦敛不可能答应,所以才要让他来祠堂问话,她继续说道:“伯爵府的五小姐贤良淑德,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择日迎她入府,不得异议。”
“不可能!”秦敛丝毫没有思考,怒声道。
似乎有穿堂风席过,一室烛火奄奄欲灭,秦敛身在暗处,看不清他神色,但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迸发出难以掩盖的坚决。
“这件事情由不得你,不然你就不是秦家的子孙。”国公夫人的声音如同叹息,其实这件事情她又何尝情愿,他们欠梅家的是一条命,怎么能让梅家唯一的女儿在国公府受委屈,而且梅若华实无过错,只是伯爵夫人的话句句在理,她不得不信。
秦敛直接拂袖而去,留国公夫人一个人在堂中,闭目间,眼中尽是无可奈何,不管怎样,她终究是为秦家着想。
回到后院,秦敛的心情依然难以平复,怕待会儿被梅若华瞧出不对劲,准备现在园中散散心。
今夜无月,有层层薄云在天际飘荡,就似阴霾盘旋心中,迟迟不得散去。
在园中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人影,看着和梅若华身量相同,应该就是她了,秦敛连忙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和她同行。
这个时候,梅若华仿佛心有感应,回过头来,看见的就是在树影间站着的秦敛了。
他依然如初见时那样,身穿一身玄色,长身玉立,黑夜难夺他神采。
“你怎么在这儿?” 梅若华浅笑着走上前去。
秦敛有些慌乱:“刚刚和母亲说了说习武场的事,正准备回房。”
“房间在那边。”梅若华指了指他身后的位置。
此时秦敛更加尴尬,不擅长说谎的王爷在这种时候只能冷场,幸好梅若华为他解释道:“你是出来散心的吧,我也是。”
“你有什么烦心事吗?”秦敛掰过她的肩膀,正色道,眉目间都是担忧。
看着他这样关切自己,梅若华心中如何不动容,她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只是想露香凝的新产品。”
秦敛点了点头,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为了躲避梅若华的目光,神色掩饰的更加慌乱,梅若华知道他心中所想,却有心不揭穿他。
两个人沉默的走在石板路上,梅若华笑道:“明明是菊桂次第绽放的季节,就因为你闻不得花香,害的整个国公府的人都要错过这景致了。”
秦敛也笑了笑:“改日我带你出城外去看,那里有桂花林,你进林中玩赏,我就在外边等你。”
梅若华心中更是一阵涟漪,秦敛如今这样事事以她为重,倒是叫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想当初她初来国公府的时候,一身潇洒来去自如,那个时候没有他做牵绊,什么都要方便得多。
若是那个时候他要纳妾,她肯定二话不说带着小元宵远走高飞,在一个世外桃源出开一间露香凝,远离世间纷扰。
可现在,她像是走不动了。
“秦敛,你是不是该纳妾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连梅若华都未多加思考。
秦敛却突然暴跳如雷:“你怎么会这么说?!你不要你的夫君了吗?!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一句接一句的疑问,让梅若华毫无招架能力,她被他摇的头都要晕了,摆摆手解释道:“不是,只是我几年未孕,按礼制你确实可以纳妾。”
秦敛却不听什么礼制,拉着她的手说道:“我秦敛发誓,此生只娶梅若华一人为妻,如有违背……”
“好了!”梅若华掩住他的嘴,不让他接着往下说,这些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有风不知何处而起,吹动着秦敛的额发,他明朗而坚毅的眼神,叫梅若华此后多年也念念不忘。
这一阵风将天上薄云渐次吹开,露出灿如银盆的圆月。
第二日,梅若华穿戴齐整,准备去两间分店巡视一番,自从开了分店以来,她还只去过一次。
一出府门便看见了两顶伯爵府的软轿子,伯爵夫人从轿中出来,背后还有一顶小轿,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未出阁的姑娘才能乘坐的轻轿。
看来昨日容香说的果然不假,只是这也太过心急了些,这才过了一日,就带着人上门了。
梅若华原本还想看看那个姑娘长得如何花容月貌,却正好迎上了伯爵夫人的目光,她冷冷的盯着她,目光中又有了游园会中的恶意。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伯爵夫人如此憎恨她这个从未谋面的王妃?
最终梅若华还是不想被人落下话柄,向伯爵夫人点了点头,就骑着马往北城方向去了。
望着梅若华的背影,伯爵夫人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还以为是多么难以对付的角色,原来也是这样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