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南方已经进入了“回南天”的时候，空气湿度很大，让人苦不堪言。
因为赵青山几乎一夜没睡，阿海接替了我的临时司机，车子行驶在返回莱城的高速公路上，虽然我让阿海把车内的自然风开到了最大，但我还是有种憋闷的感觉。
点燃一根香烟，摇下了车窗，我瞥了瞥后座上包装精美的盒子，不由怔怔出神。
即便我之前已经脑补过了北爷杀羊时候那种开肠破肚的血腥场景，可是亲眼看到的那一刻，我还是低估了这种残忍的程度，不过北爷倒是司空见惯，对这种人造血玉进行了清洗之后，他就挑了一块环形的玉佩送给了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种用货真价实古玉做出来的血玉确实有着非常不错的品相，光滑圆润不说，血丝的脉络也极为清晰，就算我不是所谓的专家学者，然而面对这种几乎毫无瑕疵的血玉，我敢说没有几个能鉴别出来这是赝品，哪怕真的鉴别出来了，就像北爷所说，这种玉石也是值个几万块钱的，依然还有市场。
一趟许城之行不仅没有遇到黑吃黑，反而异常顺利，甚至我还得到了一块几乎以假乱真的血玉，按理说我应该非常庆幸才对，可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至于原因，当然是秦暮雪给我打来的那个电话。
这个女人说她已经拟好了合同，就差我的签字。
毫无疑问，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秦暮雪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也准备好了要和我形同陌路。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然而事到临头的时候，我还是对她充满了失望。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反正难得在感情上没有优柔寡断一次，而且我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暂时把秦暮雪抛诸脑后，因为之前陪着北爷打了一宿的麻将，一阵深深的疲惫感袭来，我三口两口抽完了烟，把烟头扔出窗外，我调了调座椅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了足足三个多小时，等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肚子饿了咕咕叫，我就问阿海为什么不叫我起来吃饭，结果得到的答复是怕吵醒我惹我生气，所以他们就先忍着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刚开始还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变这么可怕了，可是把阿海的话仔细咀嚼了一下，似乎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他这样小心翼翼也是非常有道理的，不过我却不太喜欢这种类似于孤家寡人的感觉，眼看着阿海以为我生气了而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可悲了。
沿途停靠在最近的服务区，吃了一顿昂贵却普通至极的午饭，重新上车以后，我再次睡了过去，等到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望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象，我从口袋里掏出从北爷那里打麻将赢来的钞票，随手拿了一部分，估计至少也有万八千块钱的样子，我扔在了前面副驾驶的座位上，吩咐道：“阿海，兄弟们辛苦了，这些钱你们拿去先消遣一下，你和赵青山说一声，让他把这次走货的兄弟们都记下来，等到年底的时候，我一并论功行赏。”
“谢谢小天哥。”
阿海顿时眉开眼笑，他又问道：“小天哥，那你呢？”
“我还有事，就不参与了。”
我淡淡的说道：“送我去碧海云天。”
……
……
莱城的夜生活一如既往的丰富多彩，走近碧海云天，这里的生意依旧火爆，到处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淫声浪语，然而我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说实话，其实我是很舍不得这个场子的，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生意的起点，也许在别人看来有些荒唐可笑，但我对碧海云天确实有种特殊的感情，否则我当初也就不会在明知秦暮雪心怀不轨的情况下仍然选择和这个女人合作，而那个女人也没有让我失望，在她大刀阔斧的实施一些在外人看来完全不可思议的奖惩机制和促销手段之后，这个场子终于起死回生，甚至生意比我没接手之前还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可惜到了最后，这终归还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走上楼梯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了玛丽，见到我以后，她停下脚步微微闪开半个身位，恭敬道：“小天哥，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问道：“秦暮雪来了没有？”
玛丽微微一愣，道：“秦经理？你约了她么？我没看到。”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我和秦暮雪约定的时间还差将近半个小时，看来这个女人并没有提前过来，我沉吟了一下，吩咐道：“玛丽，召集所有的中层到我办公室，我有事情要交代。”
玛丽愈发愕然，她瞪大眼睛道：“现在？”
其实对于我们这些夜场来说，晚上八九点钟正是营业的黄金时段，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些主管和妈妈桑都要守着自己的工作，一般情况下，就算要开会什么的，基本也都是白天上午的时候，然而今天的情况不同，我沉声强调道：“就是现在。”
这样说完，我径直就上了楼，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了没几分钟，玛丽、丽莎和娜姐，还有另外几个片区负责人就来到了我这里，我点燃了一根香烟，开门见山道：“从今天开始，玛丽接手副总经理的职务，负责销售工作，同时帮我转告那些在这里的帮忙的，无论是纸醉金迷那边的人也好，还是被派过来看场子那些人也把，都让他们各回各家。”
我的话音刚落，眼前的这些人就面面相觑，当然更多的目光还是落在了玛丽的身上，因为就我的安排来说，她这次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身兼销售经理这个职位，她在妈妈桑这个圈子里可谓是史无前例的了。
眼看很多人欲言又止，我不等他们说话就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我知道这样的决定让你们感觉很突兀，但你们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好了，我不想多解释身，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吧。”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办公室里面就走了个干干净净，重新剩下我一个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用手机里的加密软件把自己这些天从北爷那里获取的一些资料和证据编辑好了发送给半世琉璃，不得不说这部新手机给了我很大的方便，做起某些隐秘的事情要比以前轻松了不少，这大概就是科技来带的好处吧，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秦暮雪也刚好敲门而入。
这个女人依旧是穿着自己情有独钟的旗袍，只是今天换成了黑色，胸前点缀着几颗珍珠，她的秀发高高挽起，脚上踩着一双反差色的象牙白高跟鞋，行走间隐约可以从旗袍下摆的开衩缝隙间看到一双穿着肉色丝袜的小腿。
秦暮雪环视四周，有些意外道：“几个月没来这里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别误会。”
我轻笑了一声，说道：“我这可不是念旧情，纯粹是因为懒，而且你的品位不错，我看着也挺顺眼的。”
秦暮雪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她扯过一把椅子坐在我对面，把价值不菲的小挎包放在办公桌上，她翘起二郎腿，神色复杂道：“真的想好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合同带来了吗？”
秦暮雪没有说话，只是从包包里拿出两张早就准备好的一式两份转让合同，展开以后，她就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从抽屉里拿出黑色签字笔，正要在上面签字，秦暮雪却打断了我，她轻咬着嘴唇道：“小天哥，你就不看看上面的内容？”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必要，好歹也曾经是朋友，我相信你不会算计我。”
“曾经？朋友？不会算计你？”
自嘲道：“这些话还真是讽刺。”
“对了，我有个要求。”
我平静的开口说道：“玛丽在这里做的不错，我刚刚提拔她当销售经理，我知道你手下有很多能人，如果你要换人的话，能不能等三个月之后，就当给我个面子。”
“这个没问题。”
她重重叹息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我要最后提醒你一次，只要你在上面签字了，就没有反悔余地了。”
我呵呵一笑，龙飞凤舞似的分别在两张转让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手里的笔随意丢在一边，我把合同推回到了秦暮雪的面前，说道：“好了，现在物归原主，从现在开始，碧海云天就属于你了，至于应该我自己保管的这份合同，不要也罢，你愿意留着就留着，不愿意，该撕就撕，该扔就扔。”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终于解决了一件困扰自己许久事情似的，我顿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伸了个懒腰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秦暮雪却叫住了我。
“小天哥，你等一下。”
这个女人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我，轻启朱唇道：“你想听听我的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