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越走越暗，到了镇上已经天黑了。
牛车停在顾冬至学堂的大门外，聂氏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没想到车身一摇一晃颠得自己竟然给睡了过去，而更让她意外的是，张小丫竟然也没有叫停。
“到了。”林大华回头跟她们三人道。
“是我们一起进去找顾冬至，还是让顾冬至出来？”张小丫问聂氏。
聂氏的脸色很难看，好在夜色能掩盖几分。
她自然没有好口气给她：“人家是学堂，你以为是瓦市啊，阿猫阿狗都能进？当然是让他出来！”
既然都到这里了，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质肯定是要对的了，那她只能尽量保证不要给冬至造成么事不好的影响。
三人下了牛车。
聂氏站在大门口朝里望了望，见院子里有人走过，连忙朗声唤了人家：“这位公子，能否帮我唤一声顾冬至，我是她娘，找他有点急事。”
对方点点头：“好的。”
见聂氏抬脚作势就要迈过门槛进去，对方连忙制止她：“不好意思，学堂清静之地，外人不得随意进入，劳烦您就在外面等，我去帮你叫人。”
聂氏有些尴尬，连忙将脚退了回来：“好的好的，有劳公子。”
看到这一幕张小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顾婶说的还真对，果然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聂氏瞬时脸就变色了。
这死丫头在变相地骂她是猫狗呢，更让她气的是，这话她还没法反驳，因为这话是她自己说的。
夜色幽幽下，依然能看到聂氏气成猪肝色的脸，张小丫挑挑眉尖，不再多言。
不多时，顾冬至就风风火火出来了，因为聂氏就等在正大门口，故顾冬至还没出门就看到她了：“娘，怎么了？出了么事急事？”
一出门，才发现不止他娘一人，竟然还有张小丫、张若兰，以及林大华，他就愣住了。
“这是……”
“到这边来说！”聂氏一把攥了他的胳膊，将其拖至离大门口有段距离才松开。
然后，就指着张小丫跟他道：“这个不要脸的死丫头，下昼的时候大概以为你还在家，偷偷从窗户外扔了一个钱袋进你的房里。你说一个女娃家家的，不知廉耻偷偷送钱袋就送钱袋吧，里面竟然还装着五文钱，这简直就是在侮辱我们顾家，谁稀罕她的五文钱？本想着等你下次回家再还给她，可又不晓得你几时才能回，这样不明不明地留着，她可能还以为你收了，传出去别人会么样看你，么样看我们顾家？想了想，我就拿着钱袋去她家找她了，一来，想把钱袋还给她，二是想跟她说清楚，让她不要再缠着你了，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嘿，谁晓得这死丫头不承认钱袋是她的。”
聂氏义愤填膺地说着，张小丫也没有打断她。
顾冬至好看的眉宇微微皱起，抬眸，朝张小丫看过来。
张小丫也不惧，坦然迎接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他深凝了她片刻，率先撇开了视线，又瞥了张若兰一眼。
那一眼看得张若梅心惊肉跳，也心神旖荡。
同时一颗心也矛盾得很，既怕他知道那钱袋是她送的，又想他知道那钱袋是她送的。
怕的原因是，怕他知道了怪她让别人背黑锅了还不主动承认，也怕他知道了会告诉他娘聂氏，而想他知道的原因是，希望他能看到她的真心，她对他的一片痴心。
刚想唤他一声“冬至哥”，毕竟见面还没有打过招呼，可刚张嘴，对方已经将视线收了回去。
聂氏的声音还没停：“不仅死不承认，竟然还信口开河诋毁你，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昨夜你专程去了她家，问她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她，以致于她要仇视你？我当然晓得你是不可能说这话的，便和她一起来找你当面对质了……”
“她没有信口开河，昨夜，我的确找过她。”顾冬至忽的出声。
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在几人耳边炸响，聂氏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张若兰也愕然睁大了眼睛，就连林大华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全都难以置信。
聂氏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么事？”
“昨夜，我的确去她家找过她，也问了娘刚刚说的那些话，”顾冬至如实道。
世界忽的就静了。
聂氏、张若兰、林大华全部一脸震惊。
“不是，冬至，你瞎说么事呢？”聂氏犹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平日里你不是最讨厌她、最嫌恶她的吗？你搞反了吧？是你仇视她才对，她问你为么事要仇视她才对，她怎么可能仇视你？你也不可能跑去问啊。”
顾冬至垂眸沉默了片刻，“娘，我没瞎说，也没搞反。”
说完，抬头望了望天：“时辰不早了，你们回吧。”
聂氏没做声，还在那五雷轰顶的感觉中回不过神来。
张若兰亦怔怔看着顾冬至，看着那个幽幽夜色下，眉目如画的男人，那个让她魂牵梦萦、放下所有骄傲的男人，心中激涌的情绪排山倒海。
是她错过了么事吗？
为么事有种一夜之间突然就变天了的感觉？
还是林大华最先反应过来，问张小丫：“走吗？”
张小丫“嗯”了一声。
这是自顾冬至出来以后，她开口讲的第一个字。
说实在的，她自己也挺意外的，还以为免不了又要一番纠扯，没想到她口都没开，么事话都没说，事情就解决了。
当然，这份意外是来自顾冬至的，她没想到他这般明哲保身、自私自利的人竟然会如实承认。
也好，省得她浪费口舌。
没有理会聂氏和张若兰，也没理会顾冬至，她径直随林大华朝牛车走去。
经过顾冬至身边时，忽然听得他道：“能借一步说几句话吗？”
张小丫怔了怔，侧首，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讲，便停了下来。
顾冬至拾步朝附近的一棵大树下走去，她落落大方地跟了过去。
来到树下站定，顾冬至回过身，面对着她，张小丫便没再往前走，就在距离他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