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拉·摩根慢慢啜了一口咖啡,一方面是为了显示他举止良好,另一方面是因为咖啡真的很烫。但是在村上先生和他的代表团看来,这一定是举止良好。
“摩根先生,”那位日本银行家说,“我们就此说定了?”
达拉·摩根看了一眼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凯特琳,蓝眼睛恶作剧般地眨了眨,“你觉得怎么样,凯特?”
凯特琳走了过来,她的大长腿和迷你裙显然吸引了村上先生的随行人员,但达拉·摩根注意到,村上先生本人却不为所动。
很好。
“我觉得这是笔好交易,先生。”凯特琳发出性感的鼻音,“如果村上先生能在星期天之前将M-TEK带到东方的国度,那就……最好不过。”
达拉·摩根将头发从眼前拨开,“也就是两天后,东京时间下午3点半。能做到吗?”
村上皱起眉头,“为什么是星期天?时间短得过头了。”
达拉·摩根笑起来,“这么说吧,这是整个交易的关键所在。必须是在星期天之前,村上先生,不然我就去找别人。”
“那样的话,你根本找不到人跟你谈。”日本人回答。
达拉·摩根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但是你也要知道,M-TEK能带来巨大收益,比贵公司小一点、更急于发展的公司肯定会愿意满足我……满足摩根科技的要求。”他又啜了一口咖啡,“这条要写进合同里,并加上惩罚条款。”
“什么惩罚?”
“毁灭性的惩罚,对于全日本来说。”
村上先生的人互相靠拢了些,“这是威胁吗,摩根先生?”他轻声问。
“不,”达拉·摩根说,“我从来不威胁。野蛮人才威胁。傻子才威胁。我只陈述事实。”
“这是个大好机会,”凯特琳插嘴道,“在晚餐时,请务必再考虑一下。今晚,我们请客。”
“很可惜,我们无法和各位一同用餐,”达拉·摩根补充道,“但是你们可以在伦敦任意一家中意的餐厅享受美食,全部都记在摩根科技的账上。请不要推辞。”
“全部?”
“是的,所有的食物和饮料。”
“嗯,那么我在午夜前给您答复。”村上先生站起身来,达拉·摩根也站起来,村上轻轻鞠了一躬,达拉也向他鞠躬。然后村上以同样的礼节向凯特琳致意。凯特琳则向村上和他的随行人员点头道别。
礼仪结束后,日本代表团向门口走去,但是村上先生再次回头,“说真的,为什么是星期天?为什么必须是下午三点半?”
“因为英国时间星期一下午三点,也就是东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地球上将发生一桩大事。我们都需要先敲定这笔交易,我还要和别人进行交易。这就好像购置房屋的一连串流程:一个环节出错,整个交易就作废了。那时我们都得自认倒霉。”
“我们?”
“所有人。”达拉·摩根瞄了凯特琳一眼,她立即上前送村上先生离开。
过了片刻,日本人都走了。凯特琳回到达拉·摩根身边。他正站在巨大的窗边,俯瞰着西伦敦全景。他能看到新温布利体育场、中心酒店、伦敦眼和其他高层建筑。
“星期一下午,”他微笑着说,“这颗星球就是德尔斐女士的了。”
凯特琳点点头,“她终于能报仇雪恨了。”
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一起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似乎发出某种轻微的嗡嗡声,其中某块屏幕的波形不时产生微微的波动。
“欢迎回来。”他们两人一起说。
多娜站在溪涧路的尽头,深吸一口气。不久前她还站在这里(对她妈妈来说,大概更是没过去多久),她每次“回家”都会有些尴尬,话题常常围绕着“你去了哪儿?”“你还在跟那个糟糕的博士到处跑?”“你为什么不打电话?”“你找到工作了吗?”等等进行。
当然,外公威尔弗知道她在哪儿,多娜会把离开后的每一件事情都巨细靡遗地告诉他。但是她的妈妈,怎么说呢,她不是那种很容易理解的人。她不会觉得拯救渥德族、阻止世世代代的战争、确保查理曼大帝谒见教皇等等算是“工作”,不觉得这一切能和打字、下文具订单等工作相提并论。
多娜深吸一口气,向自家房子走去。离开了这么长时间,那里似乎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自从她灾难性的婚礼和灾难性稍稍次之的埃及之旅后,她的父母就从她小时候住的那座有露台的房子里搬出去,住进了现在这座半独立的房子里。那算是一次大变故,当时多娜失业在家,而威尔弗远离了天文学的同好圈子,心情很是糟糕。但后来事实证明,新家离他们社区菜园更近,于是他便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多娜的爸爸一直身体不好,搬家更多是他的主意,他想去一个新的地方,给生活带来一些挑战。他厌倦了旧房子。他给新家做了柜子,给所有的墙壁安装了置物架,甚至刷了天花板。由于生病的缘故,他很早便退休了,他需要做些事情让自己保持活力。把新家装修得达到妈妈苛刻的标准,是个非常不错的挑战。
可他们只在新家住了三个月,爸爸就去世了。
多娜和威尔弗接手了爸爸留下的棘手大工程,但是他们做得很不好,他们一直都没能“像你爸爸那样”干活。这倒也不奇怪——威尔弗比她爸爸年长二十多岁,而多娜在此之前从未碰过刷子和锤子。
天哪,在第二次遇到博士之前,多娜·诺伯尔真是浅薄。她那时还没有学会独立,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独立。而她的家庭生活完全处于鸡生蛋、蛋生鸡的悖论当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父母保护过度而变得如此没出息,还是因为她真的非常没出息,她母亲才如此待她。
和希尔维亚·诺伯尔谈论这个话题,或者其他任何话题,绝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多娜很想说,妈妈之所以痛苦和忿恨,是因为爸爸去世的缘故,然而事实却是,希尔维亚的尖酸刻薄都是出于对女儿的失望。她对此从不掩饰。多娜也从不明白。难道她想要个儿子?还是说她想要个满世界飞的律师或CEO女儿,挣一大堆钱,然后送父母住在十六世纪风格的乡下农舍里养山羊?她爸爸去世后,这种情况是不是变严重了?如果她和兰斯结了婚,情况会不会好转?她该不该把那天的真实情况告诉妈妈,就像她跟外公和盘托出的那样?但最好不要,因为希尔维亚不喜欢跟别人推心置腹。“那些滴血的心啊,还被自己的主人挂在袖子上示众。[。 由莎士比亚的名句改编而来,出自《奥赛罗》。
]”——希尔维亚曾经打过这么个比方,这句话基本上总结了她对喜欢坦露心声的人的看法。
多娜记得曾经在杂志里读到过一篇文章,说父母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青春期的孩子,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那噩梦般的三四年。但是,世界上有没有一本书是教子女如何应付糟糕父母的呢?跟妈妈吵架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们会造就一种“负罪感”,来阻止你说出想对她们说的话,而她们自己却能对你横加指责。
多娜爱妈妈,这是毫无疑问的。她相信妈妈也爱女儿。
她只不过不确定,多娜和希尔维亚是否喜欢对方。
“你好,多娜。”马路对面的巴尔德雷太太跟她打招呼,“旅行愉快吗?”
“还行,谢谢。”多娜朝她微笑,“西摩还好吗?”
“挺好的,除了还是在抱怨他的前列腺。” 巴尔德雷太太叹了口气。
多娜觉得客套话说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于是加快脚步往自己家走去。
路灯旁边卧着一只猫,它警惕地看着多娜走过来,心里盘算着她究竟是敌是友。多娜“喵”地叫了一声,想引起它的注意。
猫跑了。
好吧。
妈妈的车就停在外面马路上(你有停车道啊,妈妈,把车开到那里吧),多娜经过的时候摸了摸引擎盖。
冷的。妈妈今天没出去。自从跟博士一起旅行之后,她学会了观察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来搞清楚状况。比如说一辆车有没有被开出去过。过去那个多娜从来不会注意这种事,过去的多娜根本不关心。
过去那个多娜已经不在了。
谢天谢地——她现在的生活要好上一千万倍。
不过妈妈也能包括在其中该多好。那是美好生活的最后一块拼图,象征着她们最终的彼此接纳。
“你回来了啊,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还在想今天能不能见到你呢。”
多娜根本懒得转身。“你好,妈妈。”她说。
“嗯,没错‘你好,妈妈’——这样就够了,是吧?一会儿周围全是呛死人的臭味[。 出自《神秘博士》新版第四季第四集《桑塔人的阴谋》。
],一会儿天上都着火了[。 出自《神秘博士》新版第四季第五集《毒气天空》。
],结果你就这样敷衍我。我都不知道我的独生女儿究竟在哪儿。不打电话,不发短信,甚至都不跟你外公说一声,他转告我也能让我放心啊。结果什么都没有!”
多娜在大马路上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妈妈,主动帮她分担了两个购物袋。
过去那个多娜才不会帮忙拿购物袋呢。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多娜说,“外公在烧水了吗?我可以帮忙泡茶,还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
希尔维亚·诺伯尔耸耸肩,腾腾几步走到女儿前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对吧?”她回头问道。
多娜站住不动了。
她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然她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妈妈怎么敢问她这种话?
房门打开,希尔维亚一言不发地从威尔弗外公身边挤过去,直接进了厨房。
“你知道她刚才问了我什么吗?”多娜亲了亲外公的脸,小声说。
威尔弗看看天,“今天又是个难挨的日子,不是吗?”
多娜想要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闭嘴了。
过去的多娜此时此刻早已爆发,过去的多娜已经和妈妈吵了起来,并扔出像“什么态度”“随你的便”“自私”之类的话。
新的多娜不会。
因为新的多娜尽管心里很沮丧,却明白希尔维亚今天需要的也许只是好好地大哭一场。
而希尔维亚不是个“把心挂在袖子上”的坦率人,也就是说,她肯定不会主动哭的。
因此,新的多娜今天的工作就是让她哭出来,免得憋久了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博士沿着奇斯威克大道边走边看各家商店里观看新款笔记本电脑发布会的人们,很多人都在围观。“只是一台电脑罢了,”他小声说,“为什么大家都在看?”
“它们已经过时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说,“M- TEK才是未来。”
博士回过头,然后眼睛往下看。说话的人只及他膝盖高,是个小男孩。博士之前似乎见过他——接着有人跑过来,是卢卡斯·卡恩斯。这时候博士才意识到,他就是之前被卢卡斯抱着的小孩。
“乔伊!”卢卡斯大声地喊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扔下我跑走了?”
“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乔伊喊回去。博士看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卢卡斯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说的没错,小朋友。”
卢卡斯把乔伊从博士面前拉开。“离他远点,”卢卡斯凶巴巴地说,“你敢动他,我就叫警察。”为了加强效果,卢卡斯掏出了手机,做打电话状。
其实是乔伊先找博士说话的,而卢卡斯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刚才在店里博士说了奇怪的话,不过这两点博士都没有指出来。
他想起来,并不是人人都喜欢预知自己的未来。在这个问题上,他经常犯错。
你在剧透——有人曾经这么说过。
“你说你来救我的命,这是什么意思?”
博士耸耸肩,“已经完成了。”
“完成什么了?”
“已经救了你的命了。”
“啥?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博士把通灵纸片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来给卢卡斯看。上面写着今天的日期和商店的名字,还有一段话:
救救卢卡斯·塞缪尔·卡恩斯
阻止他的弟弟购买M-TEK
“不知道是谁写的,”博士说,“我之前从没见过这种字迹,不过在我到达奇斯威克之后,不到二十分钟就收到了这条消息。由于不能无视这种消息,所以我就去救了你一命。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还要去确定一下,洛蕾塔的店究竟是干洗店还是花店,或者是咖啡店。2009年前后她应该就是在开这些店,但我不确定究竟是哪个。”
“是干洗店。”乔伊说。
卢卡斯把乔伊拉到自己身后,“别跟这个人说话。”他对弟弟很严厉。
“但是你一直在跟他说话!”乔伊表示抗议,而且抗议得很有道理。
“这不一样。”卢卡斯很自豪地想起,每当他觉得事情有点假,或是有点不公平,他妈妈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博士转过身来,“很高兴见到你们二位,不过现在,我还是去布伦特福德找家不错的餐厅坐坐吧,就在运河边。我可以坐一会儿,再去跟我的朋友见面。”
“如果……”卢卡斯简直想踢自己一脚。就让这个怪人走吧——他对自己说。但是他的嘴却忍不住问:“如果乔伊买了M-TEK会怎么样?”
博士看了看他,“还不知道。我压根儿不知道M-TEK是什么。我猜它应该是你们打算要买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所以我就搜索了一番,不过没有找到任何相关消息。然后我就看到你在看样品机,每个人都在看,所以我猜那个就是M-TEK吧。”
“不是,”乔伊挤到前面来,“那个是新款的浦西莱恩笔记本Plus。很垃圾。我想要一台M-TEK。”
“可是我不打算买给你,”卢卡斯补充说,“也不打算给自己买。”
“话说回来,M-TEK究竟是什么?”博士皱起眉头。
卢卡斯叹了口气,“你自己都不知道M-TEK是什么,又怎么能救我一命?”
“要是在救人前必须知道每件事,那我就没法救人了。我不可能花一整天时间研究到底要从什么东西手中救人,不是吗?”
卢卡斯和乔伊彼此对看了一眼。
“你真有意思。”乔伊说。
“谢谢。”博士回答。
卢卡斯摇摇头,“回家吧,”他对乔伊说,“走了。”他上前拽住弟弟。
“再见,博士。”乔伊回头说。
博士朝着两个男孩挥手,目送他们消失在街的那头,然后打算朝奇斯威克的另一边走,再穿过M4立交桥,去往布伦特福德,那边的广场上有一家名为“满月”的意大利餐厅。他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意大利美食了——很有可能是好几个世纪。通灵纸片上这样显示着:自1492年以来。
这可太奇怪了,通灵纸片并不是这样用的。至少过去从没有过。这些天来,有人通过它不停地给博士发送消息,这真是太糟糕了,何况现在它又开始主动回答博士,大概目前还是不要理会它的好。
于是,他把通灵纸片塞进皮夹,再揣回外套的内侧口袋,准备把这一切抛诸脑后。
但是很快,一个疑惑又不厌其烦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是卢卡斯·萨缪尔·卡恩斯那句合理的提问:M-TEK究竟是什么,以及,他究竟如何拯救了卢卡斯?
关于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
他并没有拯救谁。
卢卡斯依然身处险境(如果通灵纸片上的消息可信的话),而博士必须拯救他。
啊,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卢卡斯的弟弟乔伊为什么知道他叫“博士”呢?
是去满月餐厅?还是主动去找麻烦?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选的,不是吗?食物固然很美味,但神秘事件却激动人心。
不知道现在多娜怎样了,也许应该去跟她说一声,最近几天他可能会很忙。
不,她还是专心处理家庭事务好了。
于是博士转过身,沿着马路朝那两兄弟追去。
在神谕酒店顶层的套间里,达拉·摩根和凯特琳正盯着平板显示器上的数据库,显示器通过光纤和电脑相连,而安装这些光纤的特里·洛克沃斯和约翰尼·贝茨已经全然消失了。
大部分屏幕上呈现出正弦波的图像,它们很有规律地跳动着,仿佛电脑正在呼吸。其实它差不多就是在呼吸。
在位于中心位置的最大一块屏幕上,显示着一幅照片。之前,他们的电脑自动黑进了闭路监控系统,并按电脑设定的参数将分辨率提到最高,然后获得了这张照片。
“德尔斐女士,”达拉·摩根问,“这是什么?”
他的手指摸着照片的轮廓。那是个高高的蓝色盒子,立在奇斯威克小巷的两个垃圾桶之间。
“是塔迪斯。”一个有力的女声在房间里回荡,其他屏幕上的正弦波随着这个声音跳动变化着。
“他来了。”凯特琳说,“已经来了。”
达拉·摩根热切地点着头,“根据预言,正是五百年。混沌之使者。”
“五百一十七年一个月零四天。”德尔斐女士纠正他道,“五百年前,我们没考虑到宇宙变动的问题。这很……不幸。”
凯特琳对电脑说:“德尔斐女士,我们还做过其他尝试……”
“由于宇宙的变动,由于宇宙的呼吸深浅不一,因此队列也从来不完美。”
“不过到了星期一,一切都会完美无瑕,”达拉·摩根拍了拍德尔斐女士的显示器表面,“而您也将报仇雪恨。”
“对博士、人类以及整个宇宙的复仇。”凯特琳激动地说。
“当然,”德尔斐女士的正弦波跳动了一下,“毫无疑问。复仇的滋味美妙极了,亲爱的。尤其是报复那个博士。”
现在是英国时间下午五点,而纽约正阳光灿烂,正午的阳光[。 伦敦和纽约相差五个时区,伦敦下午五点时,纽约正值正午十二点钟。
]在城里投下大片阴影,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块湿乎乎的毯子盖住了。
对于位于第五十二街和第七大道[。 位于纽约中心的曼哈顿区,南北向的道路叫“大道”,东西向的道路叫“街”。
]街区的摩根科技大厦办公室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几个小时前,办公室空调停了,自动饮水器也不往凉水桶里注水了。而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是,大厦的电力供应中断了。首先是大门不听使唤,接着是电话打不通、IT设备断线、空调停工等等。
前台的梅丽莎·卡尔森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才意识到,所有东西都出故障了。她想给维修人员打电话,然而所有能够联系上维修人员的途径也都出了故障,她根本找不到维修人员来维修任何东西。梅丽莎觉得很烦,于是她果断违反了公司纪律,径自离开前台去找人。
她并没有看到里面站满几乎脱水了的乘客的电梯卡在楼层间,也没有看到从内侧反锁的电子门,她只看到接线盒旁边的地板上有一堆灰。感觉好像是维修人员在接线,结果把整个系统弄短路了。梅丽莎万万没想到,被自己的杜嘉班纳牌高跟鞋抹掉的那堆灰,其实就是早晨跟她打过招呼的米罗(怎么可能想得到呢?)。不过她确实很奇怪,米罗和其他维修工去哪儿了。
她很沮丧地踩着高跟鞋准备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边顺手把打开的接线盒关上了。
新安装的光纤似乎瞬间活了起来,向网络中发出紫色光脉冲。大楼里的人本来都在抱怨电梯堵塞、空调罢工、电脑死机,然而就在十秒钟的时间内,所有的电脑突然重启。于是,所有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全都不自觉地将手放到了键盘上。
一道巨大的紫色弧光从大楼里划过,击中了楼里的每一个人,不管他们有没有在使用电脑。
所有人,所有蟑螂,甚至包括地下室里所有的蛾子,都没能逃过这道紫色弧光。
在梅丽莎·卡尔森关掉接线盒的四十二秒钟之后,一百七十个人,十八只老鼠,两百个其他各种不同大小、形状各异的多足类动物,还有房顶上的三只鸽子,全部都死了。
“我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各位。”德尔斐女士向达拉·摩根和凯特琳发出脉冲的声音,“位于曼哈顿的摩根科技大厦掉线了。终端停止了工作。”一阵犹如电子笑声的噪音传来,正弦波剧烈跳动。
达拉·摩根皱皱眉,敲了敲德尔斐女士显示器阵列中的某块显示器和键盘。
“我没有故障。”电脑说。
“我知道,”达拉·摩根很快回答道,“你从不出故障,我只是在查找问题是什么。”
“人为错误。”德尔斐女士说,“不然还能是什么?我说,我们大家还是有话直说吧,你的同胞总是最薄弱的环节。”
“我们需要纽约。”凯特琳说。
“我们不再掌控纽约了。”电脑说。
“你能停止那边的脉冲吗?”
“不能,”德尔斐女士不太高兴地打断道 ,“太晚了。说实话吧,乖孩子们,你们是在浪费时间。我看看能不能把数据源转移到其他备份服务器上,然后重新启动。”
这么多年来,达拉·摩根头一次发了火。
“你不懂吗?我们没时间重启了!我们必须保证在曼哈顿时间星期一上午十点让全纽约的M-TEK上线!”
“我记得歌词里说纽约是一座不夜城。”电脑说。
“对,也许纽约人都不睡觉。但是他们基本上都在星期五下午五点下班,而他们周末不上班。”
“哎,我的好孩子,要有信心。几百万年来,我在宇宙各处流浪,对这种事已经见惯不惊了。我们不过是要在今天下午搞个并购。由摩根科技去全面接管一家小公司,地点是……我看看……啊,这里,这家公司。”
德尔斐女士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栋小办公楼(纽约尺度上的“小”),到处都是镀铬玻璃和忙个不停的人。
“现在……我进入了他们的系统。啊,好,很多人。他们是做硬件维护维修的。这家公司的所有人是意大利黑手党和华裔三合会,而最初成立的资金来自爱尔兰共和军的洗钱活动。但是这几股势力互相不认识。出了事儿他们谁都不会站出来,也绝不敢声张,所以我们很容易控制局面。”
画面拉到远景。
“列克星顿大道和第三街的路口,是个好地方,”电脑继续说道,“我在那里邂逅过一家赛博咖啡馆。可惜它再没给我回过电话。”
一排又一排的数字从屏幕上划过,速度快得达拉·摩根根本看不清,然后,正弦波画面再次出现,当德尔斐女士朝他们低语的时候,波形又轻轻抖动起来。
“基特尔软件公司,现在是摩根科技的子公司了。我同意让哈维·格拉继续当CEO,还给了他一部分股权和在董事会的投票权,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凯特琳皱了皱眉,“这真的没问题吗?”
“在一小时十八分钟后,格拉先生就会进入升降机……抱歉,电梯……去一楼。一小时二十一分钟后,升降机会卡在十八层和十九层之间。他会按下警报按钮——那将是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几个小时后,会有人发现尸体,并认定死因是突发性心脏病。我已经改写了他的遗嘱,确保在他死后,他的爱尔兰第三代远房表亲[。 第三代表亲指曾祖的父辈之间是血亲。
]——摩根科技的达拉·摩根会继承全部财产。”
“我不是他远房表亲……”
“FBI的文件显示你就是。”德尔斐女士的屏幕稍微暗了一下,正弦波跳动时似乎带上了一点红色,“你总是低估我的能力,达拉·摩根,我已经不耐烦了。”
“抱歉。”
“好。现在,摩根科技的这家子公司可以执行星期一让M-TEK上线的任务了。他们有规范书,有客户基础,也了解操作细节,总之全都有。我们只要雇几个小人物,在周末的时候接线安装光纤就好。还有……这个,我已经联系好了承包商,签了字。轻而易举。”
凯特琳看了看达拉·摩根,“是的,德尔斐女士。的确轻而易举。”
“欢呼吧,孩子们。如果你们没其他问题,我要去下载这周的《加冕街》[。 英国播放时间最长的超级电视肥皂剧,讲述一个虚构小镇上劳工阶级的日常生活,自1960年开播起已播放超过五千集,定期收看的观众数量约占英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合集了,可爱的大卫·普拉特又要做什么呢?”
希尔维亚把买来的东西在厨房里放好。
每样东西都井井有条,一向如此。但是她却把抽屉和柜子甩得稍微有点响。
“我干了什么错事吗?”多娜小声问外公。她坐在起居室里那把面向电视的扶手椅子上。之前,她爸爸常常坐在这把椅子上,哈哈大笑地看《X音素》[。 英国最大的选秀歌唱比赛,由“选秀节目之父”西蒙·考威尔打造。
],还会重温《老爸上战场》[。 1968年开始播放的二战题材喜剧。
],还有那个节目……好吧,总之就是所有他喜欢的节目。
多娜突然很想挪到沙发上和外公坐在一起,但是外公先一步起身坐到了她身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亲爱的。”外公并没看她的眼睛。
“好吧,妈妈正在把宜家的好东西当鼓敲,还演奏了一段奥兹·奥斯朋[。 原名约翰·麦克尔·奥斯朋,出生于1948年,是英国著名的唱作型歌手。他的音乐流行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是重金属摇滚乐的开创者之一。
]的鼓独奏,她是不是突然爱上摇滚乐了?”
“啊,你妈妈……她就是那样。你知道的……”
“不,外公,我不知道。”多娜叹了口气,看向休闲小桌上的本地报纸。头版消息是关于帕克维尔的Q-玛特和好又值各自开了一家超市对着干。
激动人心啊。
“我回家了。奇斯威克。伦敦W3区。地球。昨天我还在另一颗行星上,制止机器人发动内战。上周我们在加拉星域[。 《神秘博士》中虚构的一个星系。也是人类最早的太空商业中心。二十六世纪左右,加拉星域中心有一座集市,供几十个不同的外星种族共同使用。
]的集市里骑六条腿的马!”她突然抓住威尔弗的手,“它们有六条腿,六条!我是说我们跑得飞快。真是棒极了。我喜欢马。那个火星小子一直在尖叫‘开关在哪儿?’,因为他觉得马也是有开关的。”
“他不是火星人,对吧?我记得他说——”
“是的,外公,他不是火星人。我只是开玩笑。开玩笑,记得吗?那时候你会哈哈大笑。过去我们常常开玩笑,就算在这座房子里也开过那么一两次。”
多娜看着外公那饱经风霜的脸。他怎么突然就这么老了呢?也是爸爸去世带来的影响吗?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曾经带多娜乘着他的老阿斯顿[。 英国的跑车品牌阿斯顿马丁,《007》系列电影主角詹姆斯·邦德的御用坐驾。
]兜风,还带她去见他在伞兵部队的战友。为什么这个人突然就变成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了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回家的想法变得如此迫切?这就是和博士在一起的负面影响吗——日常生活变得十分陌生。
“亲爱的,有些事我要告诉你,”外公说,“我觉得你听了会高兴的。我希望你能高兴。”
终于有好消息了。多娜笑了起来,“那就说吧。快点。”
外公刚要开口,希尔维亚却突然出现在了起居室,并坐到了外公旁边的沙发上。
“你究竟去哪儿了,多娜·诺伯尔?”
多娜正要回答,却被外公抢了先,“她去迪拜骑马了。”
“迪拜?你怎么有钱去迪拜?”希尔维亚叹气道,“啊,我真傻。是博士带你去的吗?”
多娜点点头,“对,都是他付钱。我险些就跟一位特别有钱的石油酋长结了婚,还差点就住进了他的后宫。不过你知道吗?我觉得还是今天回家更加重要。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嗯,那你倒是很贴心,真的。”希尔维亚说,“我说,如果和有钱又有名的OPEC[。 “石油输出国组织”的简称。
]大亨约会没把你累着的话,你能不能先帮我们泡杯茶?”
“当然。”多娜赶紧站起来,但却没能阻止希尔维亚语中带刺地又嘲讽了她一句:“你还记得茶包和茶壶放在哪儿吗?”
唉,就是这样了。得把话说清楚。
“我做什么了,妈妈?说真的,到底是什么问题?你之前一直告诉我要出去走走,做点事情,找份工作,自己生活。我照办了,但还是不够好,不是么?”她重新坐下,“反正我怎么做都不对,是不是?爸爸也和你一样对我这么失望吗?”
“不准这样说你爸爸!”希尔维亚大吼,声音大得吓人。
“好了好了……”威尔弗刚开口,希尔维亚就狠狠地嘘了他一声。
“不行,这位自视甚高的小姐应该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希尔维亚俯身向前,手指头戳着空气,“你外公和我都担心得不得了,你知道吗?你什么都不说就跑了,只是偶尔在你方便时回来看一眼,然后又离开。我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每次电话响,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你打电话来说你人在廷巴克图[。 位于西非尼日尔河北岸,撒哈拉沙漠附近。
],还是警察找上门来说你淹死在了泰晤士河里。每次有你的信,我就把它放在壁炉架子上,希望这预示着你快要回家了。但是几个星期后,我就只能把信塞到你床上——因为这并不灵验,你还是没回来。自从你认识了博士那个家伙,你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多娜看着妈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都是哪儿跟哪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死了?简直没道理。”
“不是没道理,也不是疯了,只是我的傻念头而已。一天收不到你的消息,我就担心得更多一些。也许等你当了妈妈,有了一个又笨又自私又欠考虑的孩子,那时候你就懂了。”
希尔维亚气得浑身发颤。
多娜有些害怕。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她真的把自己的妈妈弄哭了。哭的原因完全不对!但好像也没什么对的原因……你不应该把妈妈弄哭啊……
“我不会死的,妈妈!不会有警察上门来告诉你我死了。”
“为什么不会?!”希尔维亚尖叫道,那不是生气的语气,但泪水却从她脸上滑落——不,泪水几乎就像湿乎乎的旅鼠一样,争先恐后地从她脸上跳下来,“为什么不会?你爸爸死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撕心裂肺的沉默袭来。
多娜走到屋子另一头,抱住痛苦不已的妈妈,她用力拥抱着她,不停地道歉安慰着,告诉她一切都很好,她的女儿回来了。
但是,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明天,她又要走了,和博士一起。因为,那才是她所期待的生活。
可她真的有走掉的权利吗?如果给妈妈造成了这样的恐惧,那么多娜真的应该离开吗?
一直以来,她都和希尔维亚吵个不停,整天彼此咆哮,争论不休。多娜十几岁的时候(老实说,二十多岁的时候也一样被溺爱迁就着)就喜欢把事情归结于:“我妈就这样了。”
但是多娜已经不再是小孩了,现在她明白,孤独了一整年的妈妈非常需要女儿的陪伴。
多娜也哭了。
妈妈的痛苦,爸爸的过世。她想起了那一天的敲门声,警察当时就站在门口。
“他应该在我的怀里去世,有家人陪伴,”希尔维亚说道,“而不应该独自死在该死的加油站里。”
就在这时,在这个既“精准”又“不凑巧”的时刻,门铃响了起来。
威尔弗二话没说起身去开门,多娜听见他说:“啊,现在可不是时候。”就算没听到门外的人回答,多娜也知道是谁来了。
希尔维亚显然也知道。
她红着眼,泪汪汪地看了看女儿。
然后,自多娜记事以来,希尔维亚·诺伯尔第一次温柔且充满母爱地摸了摸她的脸。“我去烧水,”然后她高声说,“请进,博士。”
过了一会儿,博士的脸从起居室门口探进来,他戴着一副显得很有学问的眼镜,头发比平时还要乱。
“大家好。”他对所有人说,“你们知不知道卡恩斯一家?我觉得他们家好像有外星人。”
摩斯卡迪利[。 意大利地名。
]的旅游业主要围绕着橄榄园、柑橘园、葡萄园和一年一度的摩托车赛。车赛的起点在十三英里外的佛罗伦萨,终点在山这边这座小小的旅游胜地。
摩斯卡迪利的居民基本都是意大利人,而且大多在此居住了三十几代。
人们都互相认识,大家都很友好、好客,也很乐观。
这时正是五月中旬,天气十分宜人。珍妮·格林觉得这种天气能激发出本地人最好的一面,而一整天都在光着膀子挖地的托尼奥则是这最好一面的代表。托尼奥就只穿着一条毛边的紧身牛仔短裤,浑身上下几乎一览无余(珍妮不禁想入非非)。一星期之前,珍妮的教授雇了托尼奥全家帮他挖地。
珍妮和她的两个同学,肖恩和本,前来陪同教授在这个夏天做事,这样的话,在课程结束后他们就能得高分了,何况他们同时还能游览意大利的旖旎风光,并让一整个夏天的阳光为自己的肌肤涂上一层健康色。
“买到了!”肖恩高兴地大喊。
“多少钱?”本正在不远处筛选一堆泥土,几英尺外电脑就放在帐篷旁边。
“七十八欧元。”
“那就是六十几英镑。不错。”本点点头,“干得好。”
“我真是爱死eBay[。 创立于1995年的线上购物及拍卖网站。
]了!”肖恩冲着珍妮笑笑,“耶!”
“是那个古埃及陶罐?”
肖恩看着她,慢慢摇了摇头。
“也不是铁器时代的铲子?”
肖恩继续摇头。
珍妮扔下工具走过去,越过电脑屏幕,想看肖恩究竟买到了什么价值六十英镑的东西。
“是那个?”
“就是那个。”
“是个玩具。”
“当然是玩具。”本高声说。与此同时,托尼奥往他的筛子里倒了更多的土。“不然肖恩还能从eBay上买什么?”
珍妮完全无法理解,“你是说,你花了那么多钱,花了整整七天坐立不安地等拍卖,结果就买了个批量生产的玩具?”
“玩具人偶,”肖恩纠正道,“限量版,只生产五百个,而且是八年前生产的。它的涂装颜色与众不同,你看,她穿着黑暗时代[。 这是迦里弗莱星(博士的母星)诞生之后而宇宙中其他大部分文明出现之前的一段时间。当时,宇宙中生活着一些很强大的种族,这些种族大部分都灭绝了,只有很少残留下来。
]的红色衣服,跟传统绿色的完全不同。”
珍妮看着他,“你是成年人了,你是个大人了!还拿着塑料小人瞎兴奋?那都是小孩儿玩的,是……”
“别说‘娃娃’。”本小声咕哝着。
“……娃娃。”
肖恩砰的一声关上电脑,“我花自己的钱,我愿意。你还不是拿着罗马别针和陶器瞎兴奋。”
“你也是!”
“对,但那只是我的工作。是我在这儿、在大学里干的工作。而业余时间我有别的爱好,我有……”
“千万别说‘自己的生活’。”本再次咕哝道。
“……自己的生活,”肖恩说道,“你在批评别人之前,最好也过好自己的生活。”
珍妮瞪着肖恩,然后看向本。本不让自己跟他俩对上眼,开始漫无目的地拨弄泥土,假装他的注意力在别处。
最终,紧张气氛被小个子的罗希教授打破了,他慢吞吞地绕过帐篷,提着从城里买来的牛奶和茶包。
“又来了,我在大街上都能听见你们吵架。怎么了?”
“没什么,”肖恩小声说,“对不起,教授。”
罗希摇摇头,挠了挠脸上的一小块伤疤,那条细长的伤疤就横在他脸颊上。大学里,大家都开玩笑说那是他为了心爱的女人去决斗而留下的疤,但是后来有人发现了真相。那是在十年前的一场车祸中留下的,他的妻子死于那场车祸。于是,所有人都不再去编排什么浪漫故事了。
“我该拿你们三个怎么办?我带你们出来,是为了在学期期中的假期,拜访一下我的家乡,给你们机会拯救一下你们岌岌可危的考古学分数。可是你们整天上网,调戏可怜的托尼奥,害人家尴尬,不然就是使劲喝橙子酒。你们是来工作的。善于社交当然很好,但却不是重点。重点是团队合作。肖恩和珍妮,我不管你们平时相处得怎么样,你们两个必须合作。珍妮和本,我不管你们俩谁能争取到托尼奥注意,你们也必须合作。肖恩和本,我不管你们俩头天晚上喝了多少,第二天你们必须精神抖擞地来工作!听懂了吗?我不是你们的父母,我是给你们的期末试卷打分的人,你们必须记住,让我高兴才是最明智的!”罗希在桌子的笔记本电脑旁放下几盒牛奶,“今天轮到谁泡茶?”
肖恩自告奋勇,罗希教授则打开了电脑。
“希望学校的财务处已汇来了更多的经费,我们好尝试去查找那些穿过山丘到达湖边的隧道。”
珍妮问:“您的家族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教授?”
罗希耸耸肩,“我还在图书馆里调查。我父亲那边的曾祖辈搬到了伊普斯维奇[。 英国英格兰东南部港市。
],但我怀疑他们的祖先在十五世纪左右的时候就生活在这里。”
本拿着筛子走了过来,“所以,我们找寻的不仅仅是十五世纪的意大利陶罐和锅?我就说嘛!说吧教授,有什么大秘密?”
“嘿嘿,”罗希笑了,“你们看,在这片地区,曾有一整个公国消失掉了。这里曾经有一座城堡,周边是一个城镇,位置不是在这儿,就是在山丘上,要不然就在临近湖边越过那片柑橘园的地方。我想要找到它的边界。”
“我们怎么找呢?”水开了,肖恩也走了过来。
“图书馆里有记录。”托尼奥突然说出了一句流畅的英文,虽然口音很重。
珍妮和本惊讶极了——甚至有点被吓到了,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托尼奥。
他笑了起来,“哦,对了,你们都以为我不懂英语。”他笑着,低沉而大声地笑。
罗希教授也笑了,“这下好了,”他说,“真有意思。你们俩都没发现吗?”
另外两人默默摇摇头,肖恩则忙着泡茶,刻意不去看他们的眼睛。
“但那就是说……”珍妮开口了。
“我们所说的每一件事……”本说。
“关于你的……”珍妮说。
“你……你都听见了……天哪,杀了我吧……”本扔下筛子,重重地坐到了地上。
托尼奥把本乌黑的头发拔乱,冲他挤挤眼睛,然后一脸歉意地对珍妮说:“抱歉,你输了。”
“嗯,我输了。”珍妮说,“世界什么时候会如珍妮·格林所愿呢?”
电脑就在这时哔的响了一声,罗希教授立马丢下泡茶的学生和托尼奥的告白,打开了邮件。并不是学校财务处发来的邮件,不过确实有一条消息。
发件人:德尔斐女士
收件人:Rossi@Tarminsteruni。ac。uk
主 题:圣马蒂诺
罗希教授:
恭喜你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家系,确实如你希望的一样,你的家族生活在圣马蒂诺。点击这个链接,你可以从我的网站了解更多有关那个美丽的意大利小公国的信息和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