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常听人说，这凌云阁的角儿，各个嗓子媚而不俗，酥而不软，只听得人心尖都极尽舒爽。
以往她听这美人言语，总是带着几分楚楚可怜，而今，当她正色嗓音，莫阿九只想说，外人传言，从不虚。
这美人儿说话，尾音倒是敞亮的紧，却又不落俗意，竟有一股婉转动听之感。
莫阿九听得心尖微颤。
“白姑娘。”她转眸，巧笑嫣兮，也是前几日，她方才知，这美人儿便是余归晚口中的白素，“不知白姑娘有何要事？”
“莫阿九而今竟还能这般开颜，”美人儿缓缓上前，目光似有情般复杂从余归晚背影一扫而过。
“没办法，本人天性乐天，难改了。”莫阿九颔首轻道。
“不知莫姑娘和余公子究竟何种关系？”白素微微蹙眉，轻声问着，显然早已知二人间绝不是兄妹那般。
美人儿便是美人儿，莫阿九轻声感叹，即便是蹙眉，都颇有几分怜意，她微微摇首，“无甚么关系！”
“莫姑娘而今何必再否认呢，”白素轻轻摇首，“余公子这般听莫姑娘的话，且与莫姑娘相处亲昵，怎会无甚关系……”
“他……听我的话？”莫阿九瞠目结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眉目之间，尽是不可置信。
余归晚那厮分明在报复于她，岂会对她举止亲密？
“莫姑娘是在对我显摆吗？”白素眉目微垂，“只是，莫姑娘，而今方大人一事早已闹得满城皆知，你定然也了解一二，而今岂会这般心安理得待在余公子身侧呢？”
又听见有人提及方大人。
莫阿九自然知道，他们这些人口中的方大人，不外乎方存墨罢了。
只是而今，她之身份，除却余归晚之外，鲜少人知晓，又岂会知道……她同方存墨之间的过往？
顿了顿，莫阿九方才寻回自己的嗓音，“方大人那边，发生了何事？”
此话一出，白素的神色立即奇怪起来，她眉心微蹙，满眼困惑，“莫姑娘当真不知？”
“当真。”莫阿九颔首，她从出宫后，便再不知晓京城之事。
白素抬眸，打量了一下她的眉眼，似知晓她并未撒谎，方才轻道：“莫姑娘随意询问一人便知，奴家也不便多言，否则，和那长舌妇有甚区别！”
话音落下，美人儿身上轻纱一裹，人已款款离去。
莫阿九望着那美人似轻烟般的背影，内心好生感叹几句，方才转身朝着前方楼阁之处而去。
凌云阁内，余归晚客房角落中，有她一处客房，虽说简陋，却也有一床榻，可供她歇息片刻。
眼见着着楼下已无要是，她方才起身，便要上楼歇着。
“莫姑娘！”过往下人对她福了福身子。
最初莫阿九同那些人本地位相似，不过待那些人见莫阿九竟是连余归晚都敢不加理会，甚至余公子还会主动前去寻她之时，她的地位便极为微妙的升了起来。
“嗯。”莫阿九颔首。
那下人刚待离去，莫阿九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现在可有其他事？”
“回莫姑娘，没有。”
“很好，”莫阿九笑了笑，“一会儿送一杯茶到我房中。”
“是。”
那人下去了。
莫阿九安静走到楼上自己客房之中，打开窗子，本欲舒爽心情，却见窗外楼下，白素正含羞带怯坐在余归晚身侧，正说着什么，余归晚则时不时应下一声。
她的脑中，蓦然浮现方才余归晚所说的“才子佳人”四字。
“叩叩——”门扉扣开，方才那小丫鬟正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杯茶盏。
“进。”莫阿九轻应一声，目光依旧未曾离开窗外那美丽画卷。
“莫姑娘，您喝茶。”小丫鬟轻轻道，而后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莫阿九转眸，匆忙阻止。
“莫姑娘还有事？”
“听说这几日京城发生了一些事？”莫阿九缓了缓，决定循序渐进。
丫鬟一脸迷茫：“莫姑娘要问何事？”
看来这小丫鬟当真一副天真模样，莫阿九无奈，只得开门见山，“你可知关于我之事？”
丫鬟神色微变，而后匆忙垂首：“奴婢……不知。”
“好吧，”莫阿九顿了顿，“那你同我说说方大人之事吧，这次可莫要说你不知，否则，我不介意去余公子面前嚼嚼舌根……”后面那句话，十足的威胁。
小丫鬟纠结片刻，终究还是认了。
“京城内，只是一些人在胡言乱语罢了。”丫鬟边说，眸垂的越低，“他们说……说，说方大人同方夫人近日正在商讨和离一事，还说……”
说到这里，小丫鬟语气惶恐。
“还说什么？”莫阿九眉心微蹙，方存墨竟要同温青青和离？这着实让她不得不想到，是否是容陌的手段。
“还有人传言道，这一切……同一个与莫姑娘同名讳的女子有干系……”
与她同名……
莫阿九神色微顿：“是吗？”她轻声低喃，语气中却满是茫然。
“是，”丫鬟声音微颤，“还有人道，圣上连下三道圣旨，迫方大人收回和离书……”
连下三道圣旨……
莫阿九的睫毛突然便抖了抖，眼眶微热，她却依旧笑着：“没了？”
“没了。”
“就这些事啊！”莫阿九摆摆手，“我当什么大事呢，不过一和我同名同姓的女子罢了，下去吧！”
“是。”丫鬟下去了，小心带上了房门。
莫阿九静静待在客房内，窗扉依旧打开，外寒气隐有侵袭，她忍不住抚了抚手臂，化解一丝寒意。
方存墨怎会突然和离呢？
还有容陌，他何曾这般气急？竟连下三道圣旨，他……定然在乎极了温青青罢！
左右，又是因为温青青。
莫阿九咽下心底的酸涩，轻轻靠在软塌之上。
前不久，那个表面似还在意她的男人，转瞬，便又去在意旁的女人了。
对她，其实容陌更像是玩玩而已吧，那表面的在乎，不过是一时的兴趣罢了，他岂会对她……徒增情感？
还有方存墨……一个利用她的人，她究竟多么痴傻，才会认同他口中的喜欢？
“莫阿九呢？”窗外，陡然传来一声怒吼。
余公子果真好大的脾性啊！
莫阿九静静想着，转眸望了一眼窗外，却见余归晚正神色难看的立在那里，绯色身影当真是风华绝代。
一旁，白素美人儿一脸的“爱而不得”之意，倒是格外幽怨。
怕是被美人儿纠缠了吧，莫阿九静静想着，只是觉得，而今大凌果真是越发开化了，女子都这般主动……
思及此，莫阿九神色蓦然一僵，她怎会忘，五年前的她，比之过犹不及。
她对容陌，如飞蛾扑火一般，当真是……将自己也燃烧殆尽了，才知悔改。
“莫阿九！”楼下，男子声音陡然响起。
莫阿九定睛，却见余归晚正抬首望向她处。
“我数到十，莫阿九，你若还未出现在我眼前，那么，迟一数，扣一百两！”
迟一数，扣一百两……
莫阿九双眸立时睁大，当真是寸阴如金啊！
未曾思索，她已转身跑出房间。
楼下，余归晚对她的识时务很是满意。
“方大人和方夫人似乎要和离……”那小丫鬟的话，突然便莽撞冲入她脑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前朝公主莫氏皇后，屡犯七出之罪，泼辣善妒，不宜奉宗庙衣服，不可以承天命，行事专断，海内失望，理应废黜以顺人心。钦此！”
曾经……容陌也曾废黜过她，比和离更惨。
“圣上连下三道圣旨，迫方大人收回和离书……”
那个男人，依旧在守护着温青青之幸福。却……从未这般待过她。
不能再想了，那些，都同她无关了。
凌云阁楼，木梯本就狭窄，尤其最后一层木梯，比之其他要高出不少。
往常莫阿九是知晓的，却不知今日为何突然忘记。
她以为……那不过只是道听途说的消息罢了，她与容陌早就无干。
可……当一脚踏空之时，她知，并不是无干了。
从来，牵动她思绪之人，不过那一人罢了……
“啪……”细微的声响，狼狈倒在地的女子，吸引了周遭众人目光。
莫阿九愣愣感受着手肘与双膝火辣刺痛，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
如同自城墙跃下那日，城墙下，那般多的目光望着她，无一善意，他们要看废后的笑话。
这些人，也在看她的笑话。
温青青有容陌连下三道圣旨守护，她又有什么呢？
眸中，蓦然一片湿润，脸颊骤然泛起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