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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汤米·唐巴万德2019-11-19 22:523,198

  玫·卡隆把堆积如山的文件推到一边,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枕着头,打算最后一次试试自己能不能睡一会儿。昨晚实在是够折腾的,简直是她在《达拉斯晨报》工作的这五年来最为折腾的一晚。想来,就算她费尽心思,这一晚,她都永远无法忘记了吧。然而,就像之前那几次徒劳的尝试一样,她仍旧无法入眠。

  自昨天起,每当她合上眼,那些画面和声音就会阴魂不散地开始侵扰她。明媚的阳光倾泻在迪利广场上,人们欢欣雀跃地等待着车队的出现,肯尼迪总统携其夫人及康纳利州长向人群挥手致意。玫踮起脚尖,想找到更好的角度,一睹总统的风采,她的铅笔尖则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写写画画。突然,一道光疾驰而过,扫向最右然后上移,似乎是从得克萨斯州教科书仓库大楼发射出来的。它破空划过,发出抽打鞭子般的爆鸣声。然后又是一道光。又再来了一道。接着便传来了尖叫声。天啊,那些惊心动魄的尖叫声。

  玫强迫自己坐起身来,睁开眼睛。她没有亲眼看见子弹射中总统或是康纳利州长——她前面挤满了人——但她跟许多目击者都聊过,他们描述的场面极其骇人。而她,则要将这些东西转述出来,写进晨报的报道里。现在,这些画面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仿佛一切她都已亲眼目睹。她也并非唯一一个满心悲戚的人。办公室里啜泣四起,这便是昨天的事件带来的沉重打击。

  玫将椅子滑归原位。如果她睡不着,那还不如起来工作。关于林登·贝恩斯·约翰逊当上总统的头二十四个小时,她还得写一篇文章出来呢。不过,如果她要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写完,就需要求助于咖啡了。她穿过办公室,一路上都想躲开那些出现在报纸头版上的肯尼迪总统的凝视——每位记者同事的桌上都放着这样一份报纸。要是她不去看它,或许她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就能消停下来。

  冲好咖啡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桌边,还巧妙地避开了某位副主编以“那简直太可怕了,对吧?”作为开场白的对话。她按照惯例将咖啡放在了木桌的老地方,于是,那积累多年的层层咖啡渍上又新增了一个圈。然后她将报纸翻了过来,这样肯尼迪总统就不会再盯着她看了,接着,她又把打字机拉得近了一点。

  她刚打出标题《起航之誓》,就有一个棕色大信封落到了她的键盘上。“别管约翰逊的那篇报道了,”主编本·帕森斯对她说道,“我让吉姆写吧。”

  玫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满脸惊讶。“吉姆?”她问道,“他不是还有一堆体育报道要忙吗?”

  本叹了口气,“你觉得后几天会有人哪怕瞄上一眼那些报道吗?”

  “我想没有。”

  “吉姆是个好孩子,”本说,“他想转到新闻部来。写约翰逊的报道能帮他一把。”

  “那这是什么?”玫问,一只手伸向了信封。本伸手阻止了她。

  “这……不是什么能让人愉悦的东西。”他解释道,“里面是定格画面。一个叫泽普鲁德的人昨天在你对面那侧的街道旁,把所有东西都拍到了,从头到尾。这些画面就是从中截取出来的。”

  “什么?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搞到手的?”

  “《生活》杂志让柯达加急冲印的,”本回答道,“他们计划在本周的刊物上发表。我在那边有个朋友,他已经同意我们用这些图片了,只要我们不跟他们抢独家报道。他今天早上刚拿来。”

  玫一脸惊讶,“为什么选我?”

  “看看你周围这些人吧,”本回答道,“我可不敢相信他们。谁知道那些老油条会拿这些照片干什么?会不会把它们当成血馒头来大敲一笔?但,我信任你。”

  “您这可真是……谢谢您。”玫说道。

  本轻笑几声,“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谢我,玫。我这么做只是因为职责所在。你会尊重这些素材,这正是经历了这场人祸的人们所需要的——一些尊重,而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秀。”

  等本离开后,玫才抿了一口咖啡,打开信封。她将照片倒出来,先见光的是照片白色的背面。等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将它们翻转过来。

  照片跟她想的一样可怕,忠实真切地记录了约翰·F。肯尼迪总统遇刺过程的每分每秒。她翻动照片的手不停颤抖着。肯尼迪总统向群众挥手致意。肯尼迪总统举起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咽喉。杰奎琳·肯尼迪俯身靠近她受伤的丈夫。然后——噢,老天啊——肯尼迪总统的头。它……它……

  玫把照片扔到了一旁,眼泪恣肆流淌。她抓起咖啡灌下好大一口,却在把杯子放回去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她从未仔细观察过桌上的咖啡渍,但现在,它牢牢吸引了玫的注意。这杯咖啡刚才在她桌上留下的那个圈,和之前那些污渍结合在一起,竟勾勒出了一张脸的模样——她过世的祖母的脸。

  玫擦了擦眼泪,把咖啡放到桌子的另一边,开始仔细观察这团咖啡渍。它实在太像祖母贝蒂了,像得惊人:咖啡渍中央的棕色团块看上去恰似祖母的眼睛——那双慈祥、温暖、狡黠的眼睛;位于上方的曲线则像她那卷曲的头发——尽管玫其实知道,那只不过是洒出的咖啡留下的环状污渍。祖母每个月都会理发,还次次做成同一种发型——和这咖啡渍勾出的线条一模一样!还有那张嘴,无论怎么看它都是贝蒂祖母的嘴。那嘴唇微微噘起,像是微笑又像是斥责,看上去似乎是要表扬,又似乎是要批评。

  玫用手捂住嘴,笑了起来。祖母贝蒂过世后没多久,玫就再没去过教堂。若非如此,只怕她此刻会将眼前所见称为奇迹。而现在,她只能称之为……好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说这挺“诡异”。她得去找菲尔,拿相机来拍——

  “你那时为什么不在?”

  玫顿时一僵,问:“谁在说话?”

  “你觉得呢,姑娘?”

  玫瞪大眼看着那团咖啡渍,“祖……祖母?”

  不可能!不——这绝对不可能!她桌上那张祖母贝蒂的脸居然动了起来!

  “医院,玫。你那时为什么不在?就是我临终的时候?”

  玫将目光从那团不可思议的咖啡渍上移开,环视着整个新闻编辑室:肯定有人在暗中观察,等她受这恶心的恶作剧(或者随便什么玩意儿)捉弄。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工作,没人朝她这儿看。

  好吧,所以这不是恶作剧,那肯定是自己太缺乏睡眠了。没错,一定是这样,她的大脑已经开始捉弄她了。若非如此,那就是她疯了。但是,如果——只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真相……

  玫将目光移回桌面,“我那时必须去华盛顿,祖母。为了报社。当时古巴威胁着要发射导弹……”

  “你总是把工作看得比家人重要!”那团咖啡渍厉声说道。

  玫发觉自己的眼眶又湿了起来,“祖母,他们告诉我你快撑不住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回来的。但杜勒斯机场的雷达出了问题,交通也堵得厉害,我根本上不了飞机。”

  “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那没用的父亲拍拍屁股走人了,你母亲开始酗酒,可以说就是我把你养大的。而你却故意让我孤苦伶仃地死去!”

  面对这样的斥责,玫感到一阵胆寒,“什么?不,我……”

  “你只是希望回来后就能搞到贝蒂祖母的存款账户吧,哼!”

  “不!祖母,我关心的只有你啊!”

  那张咖啡渍形成的脸缓缓凸出了桌面——在它逐渐升起、变得立体的同时,木质桌面也随之延展、歪曲。原本并不明显的木纹扭曲成了遍布老妇人皮肤的皱纹,老人双眼和嘴的位置则向下凹陷,变成了深暗的空洞。那张嘴不停地动着、说着、骂着。

  “你从未关心过我一星半点,玫·露易丝·卡隆。你只想要我的钱。”

  “不,不是的!”

  现在,那张脸已几近成形,它不断蠕动扭曲,将玫桌上的文件撞到了地上。

  “贝蒂祖母,”玫啜泣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然而,老妇人把嘴越张越大,大到超过了人类嘴巴所能张开的极限。随后,她尖叫起来。

  玫往后跳了一步,却不慎撞翻了剩下的半杯咖啡。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抓杯子,却被倾倒的热咖啡烫到了手臂。玫疼得喊出了声,一下子蹿起身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起自己的打字机,用力砸向那张扭动不止的脸。

  “不!不!不!”她尖叫着,砸了一下又一下。最终,那张脸缩了回去,变回了那团普通的咖啡渍。

  玫跌坐在椅子上,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臂上的烫伤。全办公室的人都停下了工作,齐刷刷地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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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博士 · 噬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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