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近,天上月亮日渐满盈,桂树梢的金黄小花悄然绽放,广生殿的仙家园林里暗香浮动。
桂树枝上悬了一块月光石,散发出莹白光芒,照映着树下木案前读书的男子。儒袍浅青,容颜俊雅,正是趁着夜间清静读书的青帝伏羲。这些日子他的广生殿里实在是闹腾了些,这片刻的月下清闲也是难得的。他伸手端起茶杯将杯中已凉的残茶饮尽,落入茶中的桂花粘在舌尖,抿出一缕甜香。
目光落在书上不曾移开,他用手指在桌上叩了两下:“添茶。”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侍女上前倒茶。他这才从书上移开目光,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平常身边伺候的侍女们一个也不见了——定然又是被那位祖宗唤去了。不远处的莲塘那边,传来一阵喧闹的欢声笑语。他的园林素来清雅静谧,多年不曾这般吵闹过了。忧愁地叹一口气,他站起身来,踏着月色信步走去。
池畔坐着蔷薇花精,怀中箜篌乐声如银色水滴在空气中悦耳地滚落,池中睡莲朵朵绽放,紫衣的睡莲花精在水面轻盈起舞,薄纱长袖妙曼舒展,美不可言。池边的景观石上围坐了一圈各种花草精灵,正看得兴起,一边看还一边嗑着瓜子聊着天;睡莲舞到精彩处时,花精们纷纷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
岸边一块大石上的一角小亭之中,摆了一张锦缎软椅,本是青帝随身侍女的那两个丫头正伺候在软椅两侧,一个执扇,一个端茶,一边欣赏着歌舞,已然将她们的正主子忘到了脑后。青帝不由得蹙了眉,踱到亭边,眼锋朝那椅上扫去,却意外地看到椅子是空的。
侍女们见他来,连忙拜下,笑嘻嘻道:“罂粟果然把殿下带来了。”
青帝一怔:“什么?”
侍女似是忍着笑:“殿下月下佩花,十分风雅,分外别致。”
青帝更不解了。池边围着的花精们发出一片窃窃笑声。
他愣了一愣,终于反应过来,抬手一把抓住耳边发际别着的一朵大红花。罂粟在他指间发出一声尖叫:“轻点轻点轻点!碎了碎了碎了!”
他捏着花儿,恼火道:“又来这一套!警告你一百遍了,不准随便跑到我的头上来!”
见他生了气,围观的花草精们见势不好,纷纷溜走回到草木上去,捡起各自的职责:有的负责花枝美艳,有的负责香气幽幽。水面上舞蹈的睡莲也吓得“嗖”的一声钻到花里去,装作一朵本本分分的睡莲。
“啧啧,你看看,把大家都吓跑了,你好没意思。”罂粟花枝一挺,从他的掌握中脱出,落在锦缎椅中,化成一朵更巨大的花头。虽然它连个人形都没有,却凭着几片叶子硬是撑坐出了个人样。它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道,“好无趣啊。我是看你整日里闷头看书,太无聊了,就趁着夜色美好,把园中花精们召集起来,唱个歌,跳个舞,给你解解闷,没想到你这般不领情。”
“我谢谢你啊。”青帝哼了一声,“看您说的,好像是为了我一样。殊不知自从您来到长生殿,每天不是聚乐,就是聚赌,把我个清静的园子搞得夜夜笙歌,乌烟瘴气。我家一个个单纯美好的小花精们,都被你拐带坏了。”
“哎呀,你小子倒敢抱怨!”罂粟的一片叶子在扶手上“啪”地抽了一下,“我倒是想远走高飞,还您清静,是谁硬要把我囚禁在这个无聊的地方的?是谁?是谁?!”
青帝没话说了……
没错,这尊难缠的前鸩神化成的暴走花精,正是他亲手捏着带回长生殿的。真后悔啊,为什么要答应九霄照看这朵破花啊。
凰羽与九霄大婚之后,这朵罂粟就整天不干别的,只管趴窗户、听墙角,千方百计地窥视新婚小两口的二人世界,活生生变成了一朵变态奇葩。某天它被九霄抓了个现行,把它倒拎在手里甩得花瓣凋零……它恼怒又委屈地咆哮道:“你以为我稀罕看你们两个腻腻歪歪!我还不是盼着你们赶紧生两个蛋,继承羽族和鸩族的王族香火!”
它为两族的未来操碎了心,九霄却毫不领情。恰巧青帝来梧宫拜访,九霄就将花朵往他怀中一丢:“伏羲,拜托你照料这朵花。”
于是,青帝离开梧宫时,手中执了一朵艳丽罂粟。稀奇的是这朵罂粟一路嘶声大叫:“你敢赶我走!我饶不了你……凰羽你要努力……九霄你肚子要争气……早日生蛋!记得要生两个!两个……”一路引得羽族族人纷纷侧目。
青帝把罂粟带回东方天界广生殿,在园林里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
别在他耳边的罂粟观望一会儿,明白过来,怒道:“你要活埋我?!”
他的花锄一偏,险些铲到脚趾上。
“你现在是一棵花儿,我是要把你栽在这里。你看这里日晒充足,土壤滋润……”
罂粟“嗖”的一声从他的耳畔跃下,一蹦三跳地逃开:“我不要被栽在地上!我好不容易摆脱鸩神那个桎梏重重的身份,从此以后要做一朵自由的花儿!”
“花儿哪有自由的?你不要乱跑好吗?样子怪得很……”
这朵罂粟也不是不能化成人形,只是化成人形就是九霄上神的模样,免不了暴露天机。因此也不用别人叮嘱,它就自觉地维持着一朵花头的模样,只是动作起来模样的确是诡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