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样硬挺着跑走,说不定会倒毙在路上。她看了一眼酒家,饥饿激发了勇气,决定进去找点东西吃,有点力气再跑路。那女人此时正在饭堂里吃饭,她可以小心绕开,到厨房里找点吃的。折返回去,绕了大大的一个圈儿,找到酒家的后门。从后门进去,便是厨房。她扒在门边张望了一下,见厨房里有一名掌灶的大厨背对着门口在忙活着,跑堂的伙计都在前堂招呼。
她借着油锅滋滋的响声掩饰住脚步声,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箩烧饼。终于把一只烧饼拿到了手里,饼是刚出锅的,略略烫手的温度,焦香的气味。她迫不及待地把烧饼往嘴巴里递去。
冷不防一只大手揪住了她的后领。
“小叫化子,偷东西,嗯?!”
她惊慌地抬头,看到大厨满是横肉的脸。他得意地冷笑:“敢来我们店里偷东西吃,你活腻了!昨天来偷鱼的那只野猫,让我剥了皮吊在树上,你要不要跟它去做个伴儿?”
青印年纪小,把这恐吓的话信以为真,当即吓得哭起来。
大厨揪着她的领子,拖着一路穿过前堂,想把她丢到门外去。青檀误以为这就拖她去剥皮吊死,吓得没命地尖叫挣扎,惹得正在吃饭的客人纷纷看过来。
忽有一名女子的声音响起:“师傅,那是我家的丫鬟,犯了什么错了?”
大厨愣了一下,转眼看去,只见发话的是一名神色傲慢的华服美妇。
像是惹不起的角色。连忙恭敬地弯腰,陪笑道:“这位夫人,别开玩笑了,您这般贵气,怎么会有如此邋遢的下人?”
被他拖在手中的女孩子,衣服破烂肮脏,头发蓬着,脸上脏兮兮的,与这美妇的气派实在是天差地远,极不相称。美妇身边的丫鬟也感到诧异,问道:“夫人,这丫头并非……”
美妇冷冷瞥了丫鬟一眼,丫鬟只觉得这目光冰冷刺心,竟吓得把后半截话生生咽了下去。而大厨此时顿悟了。定然是这位夫人发了善心,想帮这女孩,才开口认她为自家下人。生意人何等圆滑,立马笑道:“哎哟,是我看走眼了,夫人的丫鬟去拿些吃的,自然是合情合理。对不住您,小人冒失了。”
揪着青印的领子向前一送,丢到美妇的脚边,就想退下。不料被女孩一把抱住了大腿。
青印死死抱着大厨的腿,呜咽着求道:“大叔,我不是她家的丫鬟,不要把我交给她!”相对于恶人来说,怪物更加可怕。尤其是那美妇身后的大尾还在甩过来,甩过去,真是让人无法直视。
大厨怒了。这丫头少根筋吧!跟了这贵夫人,以后还用得着偷烧饼吃了吗?想着,于是骂了一声:“丫头,你不要不识好歹!我忙着呢,松开!”肥硕的腿一甩,硬生生把她甩了出去,咕噜噜滚到美妇的裙子底下。慌张中抬头看了一眼,好死不死,更加分明地看到了那大尾的的确确是生在美妇的臀后!
裙子一掀,美妇将她放了出来,一个烧饼塞进她的手里。
“吃了,跟我上路。”傲慢的,不容杵逆的语气。青印不敢说不。再抵抗下去,谁知道这个怪物会不会突然露出利齿一口把她吞了?再说美食当前……吃饱了再说!
青檀饿狠了,一口气吃了三个烧饼,美妇等得不耐烦,催着上路,她临走时又多捞了一个揣在怀里。要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跟在美妇身后,磨磨蹭蹭往马车那边走。目光偷偷瞥向两旁,打算伺机逃走。却听走在美妇身边的丫鬟又在抱怨:“夫人,您不会当真把这脏东西带回家吧?”
“便是当真。”
丫鬟有些不解:“家里又不缺下人,为什么要捡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去?”
美妇盯了她一眼:“下人,会越来越少的。”
这话丫鬟听着糊涂,待要追问,正对上美妇盯着她的一对阴冷眸子。丫鬟心中打了个哆嗦,不敢再问。暗暗诧异,夫人的脾气怎么变得这般无法捉摸了?
青印瞅准了旁边一丛灌木,正打算悄悄钻进去,却见美妇转过身来,望着她道:“你,从今天起便是我的丫鬟。落葵,看好她,若要让她跑了,我打死你。”说狠话的时候,眼中分明闪过阴森绿光。
被唤作落葵的丫鬟看不见那绿光,却也觉得胆寒,急忙应下。
跟妖怪呛茬无异于自寻死路。青印见她警觉,只好把逃跑的心思压下,暂时顺从。落葵看上去十二三岁,眉儿细细,嘴唇薄薄,天生带了几分刻薄相。她扶美妇上了车,看到青檀自行爬到了车夫身后的车辕上坐着,皱着眉头把她赶了下去:“脏丫头,身上臭死了,不要挨着我!去车厢后面坐!”
青印灰溜溜地爬到车尾上坐着。马车启动,车尾尤其颠簸,小小的身子被弹得一跳一跳的。路程越拉越远,家乡遥望不到,那过去的时光也仿佛要隐去了。她把手探进衣襟,触摸自己的左肩。左肩锁骨之下,那青色印记显然是个曲折古怪的花纹,非图非字,完全看不懂是什么寓意。
总之,那是家族留给她的唯一记号,证明她曾拥有过的一切的唯一证据。珍异地抚摸着烙印,默默地向过去道一声“暂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