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一惊,颤声问:“用死人的东西,不怕不吉利吗?再说……当初不是夫人您……让丢出去的吗?”
朱氏暮光一凛,用阴阴的眼神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如何丢出去的,便如何拿回来。”
“奴婢遵命。”落葵被盯得胆颤,只觉得夫人言行诡异,不敢再多问,赶忙应下。
朱氏走到院子外的黑暗中去,不打灯,也不要人陪,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落葵目送朱氏的背影消失,也顾不得之前还因朱氏偏心而跟青印讴气,哆哆嗦嗦地拉住她的手,颤声道:“青印,你不觉得夫人怪怪的吗?”
“是啊。”青印心说,岂止是怪怪的,简直是大怪物啊。
“夫人怎么会想起来用小姐的东西呢?当初小姐刚去时,夫人是那样迫不及待地把小姐的东西全部丢出去,咱们都看在眼里,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说的小姐到底是谁?”
落葵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周围,小声说:“小姐是老爷以前的夫人,闺名叫做林亦染。我和朱砂……哦,就是现在的夫人,是自小服侍小姐的丫鬟,所以总是改不了口称她为小姐。老爷与朱砂好上了,还生了孩子。半年前小姐讴气死了,朱砂就成了夫人。小姐去的那一日,至今想起来,还心惊胆颤……”
四周忽然起了一阵阴风,落葵吓得嗷地一声怪叫,紧紧挨着青印,颤声道:“不说了不说了,怪得很!咱们还是快去干活吧,等夫人回来又该怪罪了。”
两人把床上的被褥、帘子、梳妆台上的脂粉钗奁、桌上的茶壶杯盏、床前的刺绣手工、洗漱用具,统统搬到院子里去。落葵一边忙活,一边提醒着青印这个不要落下,那个也需得清出去。
“姐姐想得好周全。”
“上次扔小姐的东西时也是这样做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忽然吓到了自己,僵立在当地,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青印见她呆呆的,问:“姐姐怎么了。”
落葵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觉得……报应不爽……呸呸!”抬手打了自己几下嘴巴,啐道:“莫名其妙的,怎么冒出这等不吉利的话!”
等把东西收拾净了,在院子里堆成一堆,浇了些火油,点火烧着。不一会儿,浓烟就引来了一帮家仆丫鬟冲了进来,一个个扛着水桶,提着扫帚,乱纷纷叫道:“失火了,失火了……”可待冲进院中,看到是两个丫头在烧东西,大惑不解。
一名家丁惊讶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落葵的神色极不自然地回:“夫人让把屋子里的东西全数烧了。”
“为什么?”
“夫人……执意要用小姐的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均变了脸色。他们知道落葵口中的“小姐”指的是死去的前任夫人林亦染。朱氏深更半夜烧了自己的东西,去用死人的东西,听着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一时间,静静的没有人说话,四周环绕着阴森森的气氛。
落葵开口求道:“我跟青印不敢去那院子里拿小姐的东西,你们帮帮忙……”
此言一出,众人哄的一声,四散逃去。
半夜三更到个荒院子里拿死人遗物,不光是吓死的问题,说不定还会招鬼撞邪,谁敢去?!
落葵正急得要掉下泪来,却见有一名个子不高、身材健壮的年青家仆留了下来。满怀希翼地拉住了他的胳膊,问道:“东子,你可能帮我们?”
东子点头应下:“小姐为人心地善良,就算是变鬼,想来也不会为难小人。小人这就去替姑娘把东西都搬来。”落葵千恩万谢。
东子个子虽小,力气却大,在荒院和紫珠园之间奔波了十几个来回,终于把小姐的所有用具全搬回来了,跑得一身大汗。
放下最后一张花凳,说:“我就说小姐良善,不会惊吓小人,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什么怪事也没看到吗。做人只要心中无愧,便不怕怪力乱神。”说罢,告辞离开。
东子的一番话,却惹得落葵神色郁郁的。直到青印唤她,才打起精神,把林亦染的遗物一样样擦掉灰尘,摆回原处。
两个女孩子忙了大半宿,终于做完了,夫人却不见回来。他们相依偎着坐在门口台阶上,昏沉睡着。不知过了多久,青印略略清醒了些,只觉香风扑面,便知是朱氏回来了。她却紧闭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朱氏在两个女孩子面前站了一站,也没有惊扰她们,径自进了屋,脚底柔软,没有发现半点声音。及至门被合上,青印才敢睁开眼睛。只见月钩沉于天际,快要落下了。
次日,阳光洒进林府的院落,处处显得美丽祥和,昨晚的事件带来的阴森诡异之气悄然散去,仿佛从未发生过。朱氏用着过世的前任夫人的被褥和妆奁,毫不忌讳,神态间十分自然。晨起进去伺候的青印和落葵,起先别扭了一阵子,很快也就适应了。
落葵刚镇定些,忽然发觉墙上多出了一幅美人图,抬头一看,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脸都白了,朱氏却问:“落葵,画好看吗?”
落葵低下头,腿微微发抖,低声答道:“好看。”
青印也抬头看去,见画中画了一个白衣美人儿站在芭蕉树下,容貌端丽,神态温婉,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怀中还抱着的一只雪白的貂儿,情境十分温馨。
画中人如此美妙,不知落葵到底哆嗦个什么?
却听朱氏又问:“落葵,你可还认得她?”
落葵眼泪几乎都出来了,头都不敢抬一下:“认得,是小姐。”
“原来你还记得她啊。”朱氏悠悠吐出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落葵,眼神寒栗,随即又笑了:“我在小姐的杂物中找到这幅画。这还是当年她在闺中时,老爷画的她呢。小姐她,一直把这幅画珍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