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出头去看师洛。他的眼中,正射出极凌厉的怒火:“华阳掳走琉璃,将她伤成这样,这笔帐,若有楚擎宇替我索讨,那是再好不过的美事。区区天工堂一年的出产又算得了什么?三哥,你可以传话给楚擎宇,只要他坚持这场战争,缺粮缺药,只须开口,我均会全力支持。”
我的心,一颤,一凛。
师洛这句话一出口,岂非……标志着战争将会继续?
那……岂不是……又会死很多人……
这笔帐,又是否该算在我头上?
西门斩仍有犹豫之色。师洛沉声说:“况且以前我们对于军需支援一向爽快,这次若这般吞吐,难保他们会猜到琉璃已在我们这里。”
西门斩站起来,躬身答应。
他又问:“天都那边,二皇子和五皇子……”
“不必理会他们。”师洛冷冷的说,“我没有帮他们争位的爱好。他们既想拖这场战争的后腿,我们连敷衍他们都不必。”
西门斩答应了,恭谨的退出门去。临出门,他还对我眨眨眼睛,神情很有点鬼祟。
换了平时,我或者已经笑了起来,可是刚才听到的消息太沉重,我看着他退出去带上门,又闷闷的把眼睛垂下去。
“琉璃,不开心?”师洛走过来,蹲在我身前,又回复温柔神情。
“我——”胸口闷闷的感觉越来越加深,“你……战争……死人……”表达不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挥着双手,有点发急。
“琉璃,不要急。或者你可以把你的意思写给我看。”师洛看我着急,温言安慰。
他拿过纸笔,我写:为什么?战争?
他沉默了一下,说:“他们是元凶,自当追究责任,不是吗?”
我又写:可是……会死很多人……
但是,其实又很矛盾:我多么想楚擎宇能带兵灭了华阳,杀了华少昊,他也是害死蔚沐风和春照的帮凶!
一惊。从什么时候起,我戾气大增?
师洛轻声说:“琉璃,不管你我愿不愿意,这场战争已到中途,不是我或你可以阻止。我不支援高楚,楚擎宇便会退兵吗?我曾见过他两面,他一说起华阳掳你的行为便恨得咬牙切齿,应是皇族中主战最力的人。我看他不会选择退兵。”
“还有,他现在带的兵,全是蔚帅的手下。那些将士们肯退兵吗?有时候,主帅的意志甚至会被手下的将士所左右,作为一个高明的主帅,他能做的或者只能是顺势而为,把将士的悲愤转化为对敌军的士气。”
“蔚帅挥军南下,琉璃,为了你,他损折了好多手下,甚至连自己也为了救你……”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师洛递过一张手帕给我。“琉璃,我不是故意要说起这些令你伤心的事。可是我想要你明白,这场战争,就是为了那些已牺牲的人,也必须打下去。蔚帅是我敬重的人,若是没有他的牺牲,我不可能有机会再看到你。所以,就算是为了蔚帅,我亦不能坐视他一手组建的蔚军,在如此缺粮少械的不利情况下去攻打顺京。”
他的神情,非常坚定。
“纵是为此生灵涂炭,我亦绝不后悔!琉璃,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与你绝无关系,所以……关于死不死人这个问题,不要往自己身上胡乱拉扯。”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在纸上颤抖着手,写上三个字。
谢谢你。
谢谢他居然如此体谅我的心意,更谢谢他为保全蔚军将士所做的一切。
有他在身边,是我这受诅咒的生命中里,最大的幸运。
泪水,滴在字上,迅速晕开。
那三个字,就此模糊不清,仿佛在谢谢你之外,还晕染着太多其它印渍。
就仿佛我对他的感情,那样复杂,不是一声谢谢你便可以涵盖的感情。
只是师洛啊,这些日子,已将举重若轻的本事练得出神入化。他仿佛没看到我的泪水般,口气轻松的说:“都说了不关你事,是男人就会喜欢战争,你还说什么谢谢,快收回去收回去。”
我含泪笑了,冲他无声的嚷:“我就要说谢谢就要说谢谢,爱说不行么?”
他从我手边捡过手帕替我擦脸,开心的神情:“好啦好啦,雨过天晴了。”
“讨厌!”我抢过手帕,胡乱的在脸上一擦。戴着面具的脸,实在感受不到眼泪沾在哪处,只好上上下下都一起擦过。
师洛看着我把手帕象抹布一样在脸上乱擦,又笑了:“琉璃,今天怎么想到来我这里?”
“西门大哥让我跟的。”我说。“你是不是很忙?我会不会打扰你?”
他睨我一眼:“以前你到我实验室,我说没说过你会打扰我?”
我无言以对,幸好现在也出不了声,吐吐舌头,干笑。
他跟我说:“那个信号接收仪,是信号接收器的芯片坏掉了,又没法再做一个,除非……除非把用于你那个接收仪上的芯片拆过来换上。”有点不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