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引的父亲,叫九重。据说少年时行走江湖,风度翩翩,风神如玉,吹一手好箫,人称箫郎,在苍原大陆颇是有名。
他一直扮作不会武功,以浪子姿态,浪迹苍原大陆,最后,不知是偶遇,或是存心,总之,他与当时还是圣女的巫玥相识了。
这一对天生的死敌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谁也不得而知。岳引惆怅的说:“两年后,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回到九幽谷,从此绝足江湖,离索独居,最后郁郁而终。”
而巫玥,回到巫族之后,直入巫渊,入定三载,巫功大成,被上一任巫后脱袍让位,持掌巫族十数年,直到数月前,谢世。
他说完了。
山谷中,一片寂静。
这样没有半点表示,会不会让岳引觉得我很无情?
可是……可是我心里很难过,很激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终于呐呐的说:“岳引,原来你的身世……这样传奇。”
岳引平淡的说:“所以,你知道了?我何以身有六品灵血……喂,好好的你哭什么?”
我尴尬的擦去脸上的泪水:“没事没事……我……我只是有点伤心。”
他淡淡的瞅我:“我都不伤心,你伤什么心?”
我的眼眶又热了:“岳引……你伤心,就说出来嘛,不要死撑着很难受的,我们是朋友啊!”我拍拍他的肩,又指指自己的肩:“想哭的话,肩膀可以借你。”
他怔了怔,笑了:“你哦……又忘记了男女之防了不是?”
我拉过他的衣袖来擦泪水:“我……我只是想安慰你……”
原来每一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伤心往事。
印象中那个淡定聪慧的女子,那个对我温柔呵护的女子,暗地里,竟有这样深重的情伤,她是如何维持着镇静冷淡的形象,逐日逐年,挨过这么寂寞的一生?
而岳引……从小便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岳引,与以前那个总与我嘻笑打趣的岳引,也怎么都重合不到一起……
可怜的岳引……
可怜的巫后……
嗯,手里怎么湿湿的?
拉过岳引的另一只袖子,继续擦泪。
一边擦,一边呜咽的问:“巫后……巫后她是怎么死的?”好端端的,她巫力又那么高……
对比于我的伤感,那个当儿子的真是太冷酷了:“笨死的。”
我愤怒的丢开手里的衣袖,生气的喝:“岳引!”
马上后悔吼他的行为了。他的眼中,伤痛与愤懑交织,悲伤得那样沉痛,唇边一抹恍惚笑容。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岳引脸上,特别令我鼻酸。
他轻轻的、轻轻的说:“你见为了阻止别人自杀,宁可自己丧命的笨蛋没有?”
转过头来,他对我凄凉的一笑:“我娘……就是这么样的一个笨蛋。”
“笨得要死!”
巫后在虫谷谷底找到岳引的时候,他已经昏迷。醒来时,他的第一念头便是:糟了,终于落在了巫后手里。
九重曾经跟他详述过巫族与九幽谷的渊源与纠葛,他也曾问过九重,为什么师父有那样高的武功,却不好好教训一下巫族那班自大的女人。九重却每次都温和的对他说:男人怎么可以跟女人为难?再说,小引,你是师父从巫族中抱回来的孩子,你的亲人,也许正是你说的这班女人中的一个。
“可是……祖师爷的遗志?”
每一次说到这个,九重眼中都会泛出怅然的神情。“仇恨,并非解决一切的最好办法。”他说:“小引,我已让仇恨误了一生,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所以,再有没有九幽谷的传人,你要不要找个巫族的女子作为伴侣,全无关系。”
他还说:“我只盼这么多年的仇恨,便由我而终止。一错不能再错,小引,若你能放开仇恨,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美。”
所以,岳引并没有跟巫族发生什么纠葛的意思。可是,他亦知道接近巫族的人甚为危险。她们可轻易从他的武功中看出端倪。他武功甚高,自信在顶绝巫术高手的围攻下亦能从容逸去,可是他并不想在暴露身份后,让一扯上九幽谷便如附骨之蛆的巫女们紧追不舍。况且从小自九重处获得的教导,令他无法对女性、特别是原本跟他同族的女性狠心攻击。
在巫后的注视下,岳引想弹起身子,可是才一动,顿觉力不从心。
巫后轻声说:“不要动,否则瘸了腿,还怎么出去风流?”
她仿佛,对他一切都所知甚详,不理会他惊惧的目光,轻声道:“九重呢?你被人围攻,怎不通知他?”
他从未这么近距离的接近过她。她的眼神,令他觉得莫名亲近,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家师已不在人世。”
话音未落,眼泪已从她目中急涌而出。
他莫名的惊恐,仿佛隐隐触到什么事实,却不敢确认:“您……您与先师……”
她含泪对他转过脸来:“他未曾告诉过你吗?我……是你的母亲。”
他的母亲!
这个对他而言,陌生到了极点的名词,令他化身化石。
她尤嫌对他的震撼不够大,再轻轻的抛下一句:“九重……他是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