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前的此刻,他在我怀里,静静的闭上眼睛。青魈的毒性令他那般痛苦,他仍是丝毫不肯露出痛楚神色,只记挂着,叫我不要哭,要我好好活下去。
曾经,恨不得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那么激烈的情怀,竟也会淡去,会磨灭,一点一滴,湮没在时光中,变成最深重的遗憾,变成最痛心的追悔,变成最卑微的希望,一次次异想天开的盼望他能醒转,盼望他仍站在我面前。
若是他能活回来,舍弃一切,也情愿。
纵然是今天,师洛给我的幸福,满溢身心;可是他的死,仍是心中永不能磨灭的痛,不能碰触。一触动,那种悲伤,那种痛楚,便如同排山倒海而来,令我觉得,我如今的幸福,对他,是一种辜负。
蔚大哥,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再没人来欺负我。你现在,放心了么?
我还记得你的话:要好好的活着,不要哭。
琉璃做到了呢……你看,我此刻,是不是一滴泪也没有流?
虽然,回到旧地,忆起旧日片段,仍然心酸,仍然悲恸。
可是,我不哭。
再过两个月,我便要嫁给师洛了。
蔚大哥,仍然想念你。
可是,我已经想清楚了,活着,就要好好的生活。
师洛是那样爱惜我。是他的爱,令我终于能走出失去你的痛苦。
我无法辜负他,亦无法再骗自己,说自己对他全不在意。
他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琉璃心中,最重要的人。
对不起,蔚大哥。
你已经是琉璃心中至痛楚的遗憾,我不能再将师洛,也变成另一项遗憾。
我竟然,做不到用一生的时光,只怀缅你一个,只爱你一个。
对不起……
蔚大哥……
呜呜咽咽的箫声响起,带着幽幽的伤悼之意,却又仿佛有种奇怪的尊重之情。
是岳引。
他……是以箫声来凭吊蔚沐风么?
或者,是以箫音代我向蔚沐风致意?
那箫音之中的伤感悲悼,是那样郁结缠绵。悲伤的感觉,无穷无尽。
这箫声,怎么可以这般传神的尽述我此刻心境?
我怔怔的听着箫音,眼中,又涌上泪意。
怎么可以哭!
蔚大哥不高兴看到我哭的。
我眨眨眼,想眨去泪水,可是不行啊,突如其来般,泪水就此决堤。
在这悲伤的乐音声中,想到了战场之上的初见,白马银枪的身影,可靠有力的手臂。青屏山中狼狈却温馨的一晚;在蔚军的大营中,我激愤之下,一掌掴在他的脸上,红红的掌印在他脸上慢慢凸起。
想起他在虎啸峡的舍身相救。我被岳引掳走,他带伤寻找,看到我那一瞬,贪婪望我的眼神。更忘不了西歆园中,那浅浅的一吻,他的手,握成拳,握得那样用力,透露出他备受困扰的内心世界……全是我不好,是我扰乱了他的心……
终于,令到他为了救我而死……
此刻,若时光可以倒回,让我舍弃生命中这些珍贵的片段,我也情愿。只要他可以活着,只要他没事。
喜欢一个人,就是纵然不能在一起,纵然不能在他生命中,占据重要地位,却仍是盼他能安好,盼他能够好好的活着。
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他临终前的深厚爱意。纵然,从此不能再入驻我的生命中;纵然,我身边,会再有其它男子,他也仍不愿意我随他而去,仍是要我好好的活着!
他,实在是一个值得任何女子倾心的男儿。
只是我与他,都对抗不了冥冥中那不测的天意。
泪,一时间下得更急。
岳引的箫音一转,沉痛伤悼之意渐去,箫音中却突然泛出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仿佛在称颂箫音所怀缅的人功业的一生。铿锵得有若金石激荡的乐音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千军万马中,一骑绝尘的英武男子,长枪上一点红缨,似火,如血。
他原是不该以俗世儿女之态,来悲悼的男子啊!
这一刻,我无比感激岳引,感激他这一曲箫音。
只有这样的箫音,才配得上那般英武如战神般的男子!
泪腺自动关闭,我凝神的听着激扬的箫音,将对蔚沐风的怀念,以白马银枪的形象,在脑中定格。
一曲终了,空林寂寂。
我惘惘然怔了好久,才轻轻的转过头去,看向岳引,眼中透出感谢之意。
他却没有看我,神情一动,似有所觉。
跟着我亦听到飞机引擎的声音自远而近。又一架直升飞机出现在天际,迅速的接近,降落在我们身后数十米外的草地之上。
舱门,缓缓开启。
师洛自舱门处一跃而下,回手,伸向机舱。
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处。他借着师洛的手,也跃下地来。是一名男童,约摸八九岁年纪。
师洛牵着他,向我们走来。他的唇边,是非常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