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有令到她觉得他全无威胁性，才能让她敞开心扉。
听她无声的对他说，他永远是她的亲人，象水与空气一般重要的亲人。再亲口听她自己证实，她确是因为受了一些事的刺激，才这样害怕与旁人的身体接触。
甚至，听到她同他无声的说，对不起。请他体谅。
他的心中，又酸又苦。
可是终究，她愿意留下了。
这样，便已经足够。
实在不能再要求更多。
带她回璃堡，放她于他的羽翼之下保护。
这样，便够了。
他与她，各自的立场都已在那一晚表述得清楚。她拿他当亲人，他便做亲人吧。是他自己亲口承诺，他不会对她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索求。
虽然，身体仍是那样渴想她，理智，却须做出完全背离的选择。他开始不着痕迹的躲她，借大量的工作麻痹自己。
不是怕她，是怕自己。怕自己若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再一次将她吓回那痛苦的壳里。
回到璃堡，她仿佛已渐渐走出阴霾，突然对习武有了兴趣。不时的，还可见到她唇边露出浅淡笑意。
那样远远默默的看着她，看着她一点一点走出苦痛，虽然自身压抑得那样辛苦，可也觉得安慰。
纵然这样的安慰中，亦蕴含深重痛楚。
只是他那帮活宝似的下属们，却不能体会他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他们只觉得他既已为她等足十年，此刻便不该同她是这般疏离的状态。一个个不断向他进言，更有人俨然以情场老手自居，同他传授种种追求经验。还替他制造种种机会，一次次将她带到他眼前。
这帮混蛋们。
他若是可以对她表露爱意，还能忍到这刻？水晶阁，玫瑰海，那么浪漫旖旎的所在，全是为她而设。昔日，在心中，他早已将那旖旎情境描摹过千遍。只是现在，情感的话题，不适合提。是他有言在先，不索求她的感情，她才肯跟他回来。
至于纳兰辞，其实他一回璃堡，便已将她调离身边。让她长驻在圣泽平原的珍璃堂总部，可是她仍要一次一次的往璃堡跑，却又次次打着奏事的招牌。
最近一段时间，竟然来跟他进言，直指她是假冒的琉璃，请他明鉴。
日忙夜忙，心情郁郁，还架得住纳兰辞来添乱！他终于破了不在下属面前发火的习惯，冷下脸来喝令她退下，准拟新年过后便将她调得远远的，让她再不能在璃堡周遭出现。
仍然支持高楚对华阳的用兵。支持接替蔚沐风的高楚统帅楚擎宇。是华阳在他与她之间制造出这么多波折，他满腹悒郁的怒火，不发往华阳，却又发往谁身上去。
无数次的设想，若是当时她没被华阳掳走，而是让他迎回璃堡，那么他们此刻的关系，定不会是如同现在这般。
既然华阳没能让他在原本既定的那条平顺大路上走下去，那么他也不会给华阳多一个选择。
其实最近，他平静的面孔后面，憋足了火气。
可是，不能发泄。
怕吓到她。就是不在她面前发火，也怕会让他那帮多嘴的下属传到她耳朵里去。
日子在他苦苦压抑中一天天过去。跟着，就是新年的年会。
是他多年前便已定下的规矩，每一年的除夕之夜，他都会让主要的下属齐聚一堂，于欢声笑语中齐齐守岁。
一开始人还少，后来年复一年，这年会的规模越来越大。
渐成惯例。
不如此，如何捱过那凄凉的节日？
在过去那些没有她的岁月中，每逢最喧闹的日子，他便思念她愈深。
可是现在，在有她的日子里，这一个除夕，仍是令他倍感孤清。
脸上，仍能装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心中，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找到她了，她就在身畔，很安全，这样便已经很好，已经足够。
可是仍然压不下心中一股无明的火，蠢蠢欲动，却又不知道该烧往哪里。
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将众人敬上的酒喝下去。
心中在怀念，昔日同她守岁时，她娇憨的举着杯子凑到他唇边，先逼他替她喝半杯，再贼笑着拿着半杯酒同他干杯。
她自始至终，没有来叫他替她喝一杯酒，也没有来叫他与她干杯。
做不了情侣……可是，象昔日、象亲人一样的接近，也不可以吗？
心中，那隐忍的火花越烧越烈，可是理智上又清楚，绝不可以对她发脾气。
正在这时，燕子翼来报告他，被他列为禁地的水晶阁被人开启，里面隐有人声。
一下子，他的怒气便找到发泄管道，三步并作两步向他颁定的禁地前行。
那里，是他亲手布置起来的房间，一切的一切，全用水晶制成。是原本是想接到她以后，第一时间带她前往的所在。
除了她与他，谁也不允踏足的所在。
喝得也许有点多了，再让风一吹，头竟有点晕了起来。
气势汹汹的推开门，却于猝不及防中，对上了再熟悉不过的一双眼。
他其实，没有那么醉。几乎于一刹那间，便想到了这是他的活宝下属们捣的鬼。可是跟着，鼻端嗅到了迷梦香的香味，那香味，跟他喝下去的酒精中和在一起。
他已醉到十分。
对她说了些什么话，他都不自知。而一直悒郁不欢的心，在絮絮叨叨中，却似松快了几分。
仿佛，置身于绮美的幻境中。仿佛她亦不再冰冷，仿佛回到了昔日。
回到了他与她两小无猜的那些日子。她不躲避他、不冷淡他、与他嬉笑亲近的那些日子。
心中隐约知道，这是梦。只有梦中，才可以跟她这般相拥。
这样的亲近，于他，只会在梦里发生。
可是纵然是梦，亦是难得的美梦啊。
他那样眷恋着这温馨梦境，不舍得放手。
轻轻的吻上她，如同过往每一次难得的美梦中。
可是这一次，这梦中的吻，为何感觉竟然不同？
那柔软的唇，带着点淡淡酒味的呼吸，电流般的快感，都那样真实。
他一下子张大眼：“琉璃？”
他真的吻了她！
不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