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薄荷咖啡馆。
下雨了。这场雨来的太过仓促,咖啡馆的屋檐下,咖啡馆的座椅内,都是湿漉漉的避雨人。
拂开叮铃作响的风铃,龚甜走进咖啡馆大门,目光逡巡一圈,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他不爱引人注目,选择了最偏僻的角落,兜帽拉在头上,遮掩了半张脸,见龚甜走来,他抬起脸,兜帽顺着他的动作掉在肩膀上,问:“电脑带来没?”
龚甜一言不发地盯了他半晌,才将自己背上的电脑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取出里头的笔记本电脑。
吴磐接过电脑,打开敲了一会:“太不注意了,中了这么多病毒。”
“……嗯。”龚甜坐在他手边,单手支着下巴,盯着他的侧脸出神。
手指敲打着键盘,雨点敲打着芭蕉,渐渐地,雨打芭蕉声小了,身边的人陆陆续续起身,随着一声又一声风铃声,走出咖啡馆大门。
最后,只留下敲打键盘的声音。
“为什么听他的?”吴磐突然说。
龚甜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个论坛视频的事,于是脱口而出:“我以为他是你。”
敲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才重新响起来。
“那不是我。”吴磐一边敲键盘,一边说,“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永远不会。”
“我相信你。”龚甜再一次脱口而出。
真奇怪,来的时候怒气冲冲,却因为他一句话,满腔怒火冰雪消融。
龚甜回到宿舍,将已经修好的电脑放在一旁,然后开始收拾桌上柜里的东西,无论是泪滴状的耳环,还是带着辛巴头像的内衣,分门别类的装进纸箱子里,然后抱到楼下。
“你是什么垃圾!”
“……可回收垃圾!”
对过暗号,处理掉手头的纸箱子,龚甜一阶一阶走上楼梯,推门而入,眉头皱起,她的电脑什么时候开的?
记事本上飞快的冒出一行字:“你不能丢了辛巴,我生气了!”
这语气,看起来真像个小孩子。龚甜歪了歪头,之前她为什么会认错呢?她走过去敲了敲键盘:“你不是吴磐。”
对方沉默一下:“我是。”
“不。”龚甜反而更加确定,“你不是。”
“你怎么确定我不是?”对方尖锐地问道,“你很了解我吗?”
是啊,她怎么确定呢?她跟吴磐认识的时间那么短,短到就像昨天。
她很了解他吗?她知道他的名字,年龄,学校,擅长网络技术,为预防中年早秃已经开始吃红枣枸杞茶,除此之外呢?
竟然是一片空白。
龚甜看着自己的电脑,对方似乎故意让她为难,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下一句。
她双手放上去,打了一行字:“你还在吗?”
静静等了片刻,无人回应。
龚甜盯了会记事本,突然拿起手机:“喂,宝月,你现在忙不忙?”
对面传来电影台词声,冯宝月压低声音道:“我跟男朋友看电影呢,你什么事?”
“你跟之前那两个男生还有联系不?”龚甜问,“就你介绍吴磐给我认识那天,跟你们一起唱K的。”
一共三个男生,包括吴磐在内,都是T大的学生,还是一个宿舍的。
“吴磐?”其中一个说,“他不住校,住在外面,我一个月也见不了他几次。”
“他是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老实说,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原来大学还能转校呢。”另一个笑嘻嘻道,“不过他技术牛逼,我们系教授可喜欢他了,说他是个天才,要他一定读自己的研究生。”
“还有呢?”龚甜问,“比如他家里情况?”
两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块摇了摇头。
又是一片空白。
龚甜谢过两个男生,道别之后,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天虽然已经晴了,但是地面还是有些湿漉漉的,一个又一个小水洼,必须小心翼翼的避开走,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路过的车辆溅一身的水。
一辆车子驶过,龚甜急忙避到一栋建筑下。
“妈妈,我想看海豚。”
“好,妈妈给你买票。”
龚甜转头看去,一对母女走进了她身旁的大门,她抬头看去……水族馆。
“仔细想想……”龚甜看着眼前的水族馆,喃喃自语,“好像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呢。”
从水族馆开始,他就有些地方说不通。
她从没告诉过他自己在哪里,他们却总是能不期而遇。
从水族馆开始,到密室逃脱,到电影院……这些是能用一个“巧合”解释得通的吗?
龚甜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低头看着手机。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名为《扭蛋男友》的APP。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她相信论坛上的帖子不是他发的,却无法相信他们之间接二连三的巧合。
迟疑片刻,龚甜慢慢伸出一根手指头,按住APP,点下删除。
“……咦?”龚甜以为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但是眨了眨眼,《扭蛋男友》还在。
龚甜以为是自己手机出了问题,毕竟那是个用了好几年的老机子了,于是重新开机,又删除了几遍,但没有用,《扭蛋男友》仍然在她的手机桌面上。
图标上的吴磐透过屏幕,静静地看着她。
“……我手机中病毒了?”这是龚甜的第一反应,反正旁边就是个手机店,她径自走进去,把手机给店员,“麻烦给我看一下手机。”
店员看了老半天,看不出任何毛病,就是《扭蛋男友》一直删不了,除此之外,其他都能正常操作。
店员:“实在不行,格式化吧。”
龚甜没办法,只好道:“那行,就格式化吧。”
手机格式化之后,就恢复了出厂设置,除了出厂自带的那几个APP,其他的图标一起从手机桌面上消失了。
“给。”店员把手机递还给龚甜,“您拿好。”
“谢谢。”龚甜接过一看,松了口气。
外头又响了一声雷,看看天色,又像是要下雨了。以防万一,龚甜决定打车回去,在此之前她得先下载个滴滴打车。
“……啊。”她手指一抖,手机从她指头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沙沙沙……
雨最终还是下下来了,一滴一滴打在手机屏幕上。
龚甜呆呆站在一旁,低头看着手机。
《扭蛋男友》不知何时又回到手机上,图标上的吴磐仍旧透过屏幕,静静地看着她。
“你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龚甜抬头看去,一辆兰博基尼停在她面前。
林北望嫌弃地看着落汤鸡一样的龚甜,最终还是朝她抬了抬下巴:“上车。”
城市的风景飞快窜过车窗,一栋栋楼,一棵棵树,像长了脚,拼命朝一个方向逃跑,逃避身后追赶它们的不明生物。
龚甜坐在后车座,身体不停发着抖。
林北望透过后视镜看见这一幕:“你很冷吗?”
龚甜摇摇头,她不是因为肩膀上的雨水而发抖,而是因为十根指头握住的手机而发抖。
这个无法删除的《扭蛋男友》,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跟吴磐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上次你不是跟我提薛梦吟的事吗?”林北望忽然开口,“张金道那边出了点状况,跟她有关……”
龚甜楞了一下:“出了什么事?”
“我刚刚才知道,张金道原本是想供出薛梦吟的。”林北望瞥了眼她,“好像是有人探病的时候,把他给说服了。”
还能有谁?龚甜第一反应就是吴磐。
“不过我觉得这是借口。”林北望嘲笑道,“张金道这个废物,活着的时候追不到妞,就想着一起死了去地下,薛梦吟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个替死鬼,却没想过对方会不会拉她一起殉情。”
龚甜听到这里,有些好奇:“然后呢?他供出来没有?”
林北望摇了摇头,“后来他又接了一通电话……有人冒充薛梦吟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龚甜:“……”
“警方后来找薛梦吟查证过了,电话是假的,声音估计也是假的,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电话是谁打的。”林北望有些懊恼道,“弄巧成拙,张金道本来都已经打算坦白了,因为这通电话,他反而不肯坦白了。”
龚甜:“……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看守所内,张金道戴着手铐,笑容满面地看着对面的警察。
“……我太感动了。”张金道,“我想过她会给我打电话,但没想过她会跟我说这些……我觉得她爱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说正事!”警察不耐烦道,“你不是要揭发薛梦吟的吗?”
“揭发?我为什么要揭发她?”张金道幸福地笑了,“我要的不多,只要这一点点爱……那我就是凶手,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