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德才挨了杖刑,被打得快要皮开肉绽。
同时众人也确认了一件事情,果然赵捕头的杖下从不徇私,权势富贵也一视同仁,未能得到丝毫优待。
黄德才厥着个屁股,腰不敢挺直,矮身缓慢行走的样子俨然耄耋老人。徒弟自是不敢嘲笑,但却挡不住四周投来的不善眼光。
“师傅,徒弟扶着您,慢些走。”黄冬儿是黄德才最得意的弟子,立即将手里药箱递给身后的伙计,伸手将黄德才扶住。
稳住身子,黄德才缓慢直起身,轻轻抽了口凉气。
“嘶!”伤痛扯得皮肉疼,他又弯下了腰。
“陈沅,今日之事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黄德才嘴角抽了抽。
前面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人群中间,既有欢喜,又有哭声,人声嘈杂如闹市,却无人关心黄德才的伤如何。
人群中央,蒋飞半趴在门板上,他的女人扶着他,跪在地上,言语间尽是感激。“陈沅姑娘,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们一家就都没法活下去了。”
苏沅正要伸手扶起磕头谢恩的蒋氏夫妇,但还不等她开口客套,便有人出言提醒蒋大嫂。
“蒋家妹子,千言万语为轻,不如诊金实惠,你看看陈沅姑娘这一身短衫就知道生活的拮据,救你男人她可是搭了半条命进去,听说她自已身子都还不利落呢,可不能亏了她。”
村子里喜欢打听琐事,又喜欢夸张传扬这些事情的罗老婆子热情的说。她对谁都是这般热情,与人自来熟,便在众人面前不客气的替苏元讨诊金。
蒋大嫂脸色一红,尴尬的连连点头。
“是,我这脑子一急便忘事,诊金今日已凑齐了。”说话间蒋大嫂便从怀里东摸摸西摸摸,拿出一个白布手帕,一层掀开里面还有一层,抽丝剥茧终见其中银钱。
双手里面捧着的钱还带着她身体的余温,串在一起便能感受到其上分量。
“陈沅姑娘,您请收着。这里是七百五十文,我数了两遍应该不会少。”蒋大嫂虽被家事所累,这几日又衣不解带的照顾蒋飞,此刻看着面容越发显得苍老,眼睛中间满是血红,眼睑下方皱纹渐生。
那双手,正如多数的农家妇人一般,厚茧死皮十分粗糙。
不忍!怜悯。
苏元心底起了涟漪,自问这些钱是否当收。
她的犹豫让四周围观的乡邻有些着急。
“陈姑娘收下吧。”
“是啊,收下吧,以后咱们大伙儿还指着你给瞧病呢。”
“对,咱们都会记着姑娘的仁慈善恩。”
……
“收下吧。想想伯母,还有明儿。”苏钰一直都在苏元身后不远的地方,见这些人将苏元围起来,他便拉着陈明也挤了进来。
陈明正抬着个脑袋看着苏元,咧嘴一笑鼻子像会蠕动的虫子一样,又缓缓爬到唇边,陈明适时的噘嘴一吸。
小陈氏虽未下山来,但是她那双手比起蒋大嫂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元收起自已的同情心,在众人的期望中接下了银两。
事实上她付出的绝不比这七百文钱的价值。
“那我便却之不恭,收下了。”苏元坚定了内心,便也不觉得自已如此行事有何不妥。
世道艰难,她面临的困难,丝毫不比蒋家村的任何人少。为了待她亲厚的小陈氏与乖巧伶俐的陈明,为了自已,她必须要强大起来。
安顿好蒋飞,又将治病的药配了几副交代清楚后,苏元这才拉着陈明要回庙里去。
“天色尚早,陈姑娘不如到我家里去坐坐。”
“正是饭点,我家里的也该煮了饭,去我家吧。”
……
还未散去的乡邻热情相邀,眼中对破衫旧衣的苏元没有丝毫嫌弃。
“不了,大家快散了吧。我已经做好了饭,阿沅要去我家。”李婉儿抬手挽住苏元胳膊,朝着众人说完眼睛便看着苏元向她确认。
苏钰昨日打回来的山鸡,没有拿到镇上去卖。被李婉儿变成了桌上香喷喷的肉菜。
一个肉菜,一个野菜汤,半锅米饭。
虽简单,但却已经是用心准备。这年头家里能吃得起米的不多,能开荤吃肉的就更少。
即便苏钰是猎户出身,若不是逢年过节,猎物几本上是拿来卖的,很少自已吃。
只是李婉儿怀着孕,苏钰才隔三差五,留一点东西给李婉儿补身子。
今日这只五彩斑斓的山鸡却是专门为苏元留的,打回来时山鸡色泽艳丽,山中也很难遇到,若拿去镇上定能卖个好价。
苏钰想都没想,出门前让妹妹将它给剥皮下锅做成菜。
山鸡炖野菇,新鲜又美味。
一进门便闻到了萦绕屋中的香气,扑鼻的香气引得陈明不住的吞着口水。
坐在桌前,苏钰使劲儿将肉往苏元姐弟碗中夹。
李婉儿愣了一瞬,便也跟着将鸡肉夹到了苏明碗中。“阿明,多吃点你太瘦弱了。”
陈明手上嘴上都是油水,望着碗里堆起来的肉块,他没有再拿。“我能把这个给阿娘留着吗?她还没吃饭呢。”
“阿明,不用担心,给你阿娘留着呢。”苏钰手摸了摸陈明头,欣慰一笑。
苏元被陈明的孝心感动了,她心疼的看着陈明。这年纪的小孩儿竟有这般心思,实在是小陈氏教导有方。
可陈明的动作在三秒后,便让苏元的感动转变成了抗拒。
陈明吃饭得到了热量,鼻子便不由控制又留下来。这回因为唇边有油,没能及时吸起,直接流到了嘴上,差点被就着鸡肉一起吃到嘴巴里。
苏元心底一阵恶心,忙拉住陈明的手制止住了他再吃东西。
将他带到门口,苏元蹲到他的旁边。“明儿,你可是堂堂男子汉,整日垂着个鼻涕如何使得。你今日便要记好,有鼻涕流下来,便要及时擤掉,要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知道了。”陈明恍若懂了般点头。
然后提起袖子将鼻子抹到了衣袖上,脸蛋上也留着未擦净的鼻子。
苏元看得直想翻白眼。
这小子动作也太麻利了,她可没教他这样擦鼻涕啊。
到是跟出来的苏钰与李婉儿站在后面笑出了声。
“小孩子而已,大了就好了。村里的孩子都这样。”李婉儿宽慰苏元。
“不好的习惯就该改,明儿已经不小了,该学会擤鼻涕。”苏元并未将就,将陈明拉起,用怀里的粗布帕子,将脸上的鼻涕擦去。
然后又仔细的教他擤鼻涕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