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阚京城被大雪层层覆盖的时候,本来安静了好几天的朝会,因为南边送来的一沓折子而掀起了轩然大波,皇帝也因此雷霆震怒,朝堂上人人自危。
“寡人问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闻渊将手里奏折往大殿上撒了出去,数量之多,有些触目惊心。
“岭南匪患猖獗,你们竟然压了这么久都不报,如果不是起了民愤,你们是不是还想压到过年以后?”闻渊扫视在场的文武百官,怒目圆睁。
“皇上息怒,岭南匪患历来猖獗,如今年关将至,动作频繁一些,也是正常。”上前说话的是刑部尚书陈大人,顶着一头压力缓缓开口。
主要是不开口不行,这匪患猖獗,苦主报官,最后都是刑部的事。
“正常?那按照你的意思,就不用管了?”闻渊眼神微眯的望向陈勉,后者顿时脖子一凉,急忙开口辩解。
“剿匪历来都是南方的重中之重,臣等从未姑息,还请皇上明察!”不管了三个字,是打死都不能认的,就算这是事实也一样。
“从未姑息?那今年何以如此猖獗?不就是有人怠忽值守吗?”闻渊厉声冷哼。
“这……往年也没有这么多投保商队,南北往来惯了的商队,私下里都有打点,所以从未闹出过事来,只有这次……。”陈勉话语未尽的望向户部尚书周荃,后者扫了陈勉一眼,面容始终淡定的不置一词。
毕竟,总不能说是户部为了那点保金,所以今年广开门路,对那些商队有求必应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那些商队把打点的钱都用来投了官保,以至于盗匪失衡,所以才猖獗的造成了现在这个情况?”闻渊望着陈勉眉一挑。
“上报的损失金额,多事赔付款,所以才会看着骇人。”陈勉越说头越低,而周荃始终面无表情,直到被闻渊点了名。
“周荃!你说!为什么会投了那么多官保!”闻渊喝问。
“回皇上,微臣只是照章办事,并不清楚那些商队为何今年都要投官保。”周荃面不改色的上前一步回应,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商队要投,难道官府还能说不?送到面前的金银,难道还要往外推不成?不知道户部缺钱吗?至于后边发生的事情,那就不是户部应该解释的事情了。
“你不知道?那现在盗匪把商队都劫了,赔付的清单垒起来有人那么高,你打算怎么办?”闻渊冷声望着周荃问。
“臣以为,这件事情得查,而且臣很疑惑,投了官保的商队路线受到官府保护,为什么盗匪还能事先埋伏,一劫一个准?”周荃说着望向兵部尚书罗一德。
本来还在做壁上观的罗一德,突然被周荃一记眼神惊醒,不等人再开口,自己上前两步开始说道起来。
“皇上,投了官保的商队确实收到官府及沿路驿站官兵保护,但不排除有人泄露消息,让盗匪视线得到情报提前埋伏,而泄露消息的人,可能是在朝廷,也可能是商队的知情人,这事情,还得当地官府彻查才是。”如此一来,事情便又回到刑部那里去了。
兜兜转转,所有人视线再次集中到自己身上,这让陈勉内心有苦说不出,却还是要硬着头皮开口。
“查是肯定要查的,但年关将至,那些商队的损失要如何补齐,民心要如何安抚,也是一个问题。”陈勉私心里想要转移众人注意力。
“这件事情户部责无旁贷,但户部一直入不敷出,且镇北军的军饷也是一催再催,若是年前挪用太多,明年的军饷怕是……。”周荃的话还没说完,站在武将里的罗清河已经上前拱手,行礼过后径自开口。
“皇上,镇北军驻守西沙边关,军饷一直拖欠不齐,再拖下去怕会军心不稳,还请皇上明察。”罗清河说完低头,而在他身后的罗金威皱眉砸了一下嘴,跟着也走上前。
“皇上,罗将军一心为了边关将士,齐心可表,户部这么多年都以国库不丰拖欠军饷,如今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怕是难辞其咎。”罗金威说完望了一眼周荃。
户部为什么会针对镇北军,不过是受了皇后和安贵妃的池鱼之殃,这么多年过去,这笔烂账也该理理清楚了。
而罗金威刚才那句话,除了想要帮衬罗清河,剩下的就是针对户部,毕竟,如今的户部背后,是辰王。
“罗将军所言甚是,所以户部拟了章程,本打算在年前将拖欠的军饷悉数补齐,但这官保的商队一旦要赔付……。”周荃望了罗金威一眼,话里意思很清楚,给了赔付款就没有军饷,给了军饷就没有赔付款。
“寡人倒是不知,这国库已经空到了如此地步。”喃喃的,闻渊不经意望了眼闻余宵所在方向,只可惜后者视而不见的只是站在原地。
外边都说户部在辰王手里脱胎换骨,都说户部因为辰王富得流油,结果呢?
“今年提前开恩科,又赶上秋猎遇刺,超出预算的部分太多了,西沙边境惊扰不断,税收一直不理想,岭南匪患不除,税户剑走偏锋,能收上来的屈指可数,岑东更是百年不变,水患年年都要贴补,至于北疆,那是从未富裕过,这会儿国库捉襟见肘,臣实在惭愧。”
说了半天,变成了户部在诉苦,而一开始说的盗匪猖獗,竟渐渐的有些被人遗忘了。
“户部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更重要的是岭南匪患。”
一直没说话的丞相突然开口,所有人视线都望了过去,就连闻余宵都忍不住望着他眉一挑,嘴角微微扬起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也无意义,还是应该多想想补救的办法。”与丞相一派的大臣多开口附和,大殿上的关注点,终于又集中到了匪患身上。
“若是让地方赔付,怕是会引起不满,虽然岭南富庶,可年底考核马上就要开始,若因此造成影响,恐怕地方官员多有不愿。”
怎么可能会愿意呢?谁不想做点政绩出来?平白因为朝廷的官保额外支出大笔费用,回头考核还怎么评优?要是那些地方官愿意承担,折子也就不会一层层的递上来了。
闻余宵在心里嘲笑的想着,视线扫过大殿上的文武百官,最终开口的竟然是胡斐。
“皇上,臣以为这件事情既然是盗匪造成,不若让盗匪来承担,也未尝不可。”一直都沉稳内敛,不管是在大殿上还是在私底下,都不怎么开口的胡斐,因为这句话瞬间成了众人焦点,知道的人了然沉默,不知道的人也皱紧了眉头。
“胡大人的意思,是让那些商队找盗匪赔付?”闻渊的语气里带着点嘲弄,因为刚才大殿上的争论而心情不悦。
“微臣的意思,是剿匪。”胡斐的话音才落,大殿上诸多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也不乏如安佑之和闻余宵等人,始终面不改色。
“剿匪一事任重道远,胡大人说话还请三思。”陈勉望向胡斐皱了皱眉。
“微臣自然知晓,可如今情况却容不得朝廷再多想,若是连投保路线都能泄露出去,可见盗匪的势力已经从岭南境内潜入阚京城内,甚至已经染指官府,若是后续还有投保商队出事,朝廷只会损失更多,而盗匪却会因此变得更加壮大,到了那个时候,剿匪的难度只会更甚,直到有一天,就连说出剿匪两个字都会变成一种奢侈。”
胡斐越说,语气变得越激昂,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情绪变得不受控制。
“如今盗匪屡次得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而且年关将至,那些盗匪怕是做梦都想不到,朝廷会出兵围剿,而一旦剿匪成功,不光可以追回被抢的东西赔付商队,还能用盗匪的私物充盈国库,同时还能保障一方太平,正可谓一举多得。”
所以,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为什么朝廷不做呢?胡斐低头望着地面,洋洋洒洒说完之后,安静的等着皇帝反应,结果先开口的却是刘洛央。
“胡大人说的简单,剿匪这件事情若真这么容易,岭南又哪来的匪患?这么多年朝廷也不是没有动过剿匪的心思,可盗匪熟悉地形,人手还不少,就算可以仗着有军队,多派兵,但主事的人呢?你觉得交给谁才合适?”
是啊!剿匪要是那么容易,岭南早就没有匪患了,就算真的以多欺少,直接派兵去把别人老巢给端了,可这个功劳要记在谁的头上才合适?
罗家已经一家独大,连安家都有了打压的意思,又怎么可能放任对方再建功勋?至于辰王,手底下根本没有可以调派的军队,没看见连王府守备都的跟巡捕营借调人手吗?难不成要从北疆借兵?那也得皇帝能同意啊!就算皇帝同意了,这不是还有安家和罗家吗?
刘洛央的话音才落,大殿上的众人就突然变得沉默起来,这个事情,还真不好说。
“剿匪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交给兵部。”胡斐想也不想的回答。
“投保的商队路线说不定就是从兵部泄露的,胡大人就不怕剿匪的军队还没到,盗匪的老巢就已经搬空了吗?运气不好,说不定还会遇埋伏。”刘洛央说的一点都不客气,兵部尚书自然也气不过的怼了回来。
“刘大人,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兵部泄露的消息?你可别血口喷人。”罗一德瞪着刘洛央,一脸不服气。
“罗大人,下官不过打个比方罢了。”刘洛央不以为意的回应。
“那你怎么不打个比方说是地方官府监守自盗呢?说不定是商队跟盗匪勾结,想要剥削朝廷呢!”罗一德没好气的反驳道。
“这个就要等刑部的调查结果了。”刘洛央说着望了一眼陈勉,后者内心苦笑,觉得自己是整件事情里最冤的那一个。
“那要是查不出来呢?岂不是要兵部背锅?”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查不出,不过就是户部少些进项,国库绵薄一些,各地军营缩减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刘洛央说得不以为意,但武将那边的脸色却突的变了。
而眉头皱得最紧的,便是罗清河。